《宁徙常维翰》第107章

    宁徙今日穿了镶有粉红边饰的浅黄色衫,着大云头背心,足登红色弓鞋,在儿孙们的簇拥下来到湖广会馆门前。
    新落成的重庆湖广会馆今日举行开馆大典。
    这坐北朝南的会馆面临长江,离朝天门码头不远。前来朝贺的本地人、外省移民和南来北往的客商把个会馆门前弄得喧嚣、热闹、拥挤不堪。说笑声、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卖衣裤、丝绸、夏布、折扇、杂货的,有耍猴戏、皮影戏、被单戏的,有卖糖人、竹叫子、风吹子、拨浪鼓的,有补锅、补搪瓷碗、剃头的,有卖灯草、巴糖块、豆腐干、榨菜的,有卖叶儿粑、黄凉粉、水豆花、担担面的。
    宁徙看着,啧啧连声:“呵呵,热闹,好热闹!”随儿孙们步入馆内。
    但见廊房、庭院鳞次栉比,粉壁彩雕古色古香,歇山式大房顶富丽气派。尤其那戏楼庭院煞是招人,众多等待看戏的人们喝茶、嗑瓜子、抽烟说笑。穿崭新长袍马褂的傅盛才迎来:“宁徙,你来了,欢迎你这修建会馆的入资大户!”宁徙笑道:“彼此彼此。”傅盛才嘿嘿笑,说:“宁徙,开馆大典还有一阵,走,我领你去四处看看。”对她身边的晚辈们说,“你们快些去占位子。”
    晚辈们笑闹着散去。
    傅盛才领宁徙寻看了馆内的文星阁、望江楼,又领她登石梯去看祭祀大禹的禹王宫。宁徙走进宽敞的禹王宫,目视高大的禹王塑像,满心崇敬。她知道大禹王治水的事情,舜接替尧当了部落首领,见鲧治水不力,杀了鲧,让其儿子禹去治水。禹不像父亲那样只是水来土掩,而是用疏通河道的办法将水引入大海,治住水患,继任了部落的首领。她边看边对傅盛才讲说。
    傅盛才说:“你行呢,谈古论今的。”
    她说:“我也是听书林讲的。”
    傅盛才赞道:“你与我书林贤弟这土客结合的姻缘在川传为了佳话呢,连乾隆爷也夸赞说,五方杂处,融合归一。”
    她叹曰:“我俩这姻缘磨难太多。”
    “倒是。呃,我那书林贤弟咋没来?”
    “他个老天真,跟了外孙儿孙聪去朝天门码头看‘长河船帮’的大帆船去了。”
    “你那二儿子光圣能干,他与孙善合作,将那‘长河船帮’的生意经营得越发红火了。”
    “晚辈们都出息了。”
    “宁徙,你万里来川置业,现在是家业和人丁两旺呢。”
    她点头,又叹气:“盛才兄,你说说,我宁徙真是有错吗?”
    傅盛才不解:“你咋这么问?”
    她说:“赵氏那老族长指责我,说我给万灵寨带来了祸患。”
    傅盛才摇头:“你没有错,是赵氏那老族长老糊涂了,他万不该指责你,他应该称赞你才是。乔甲长就对我多次夸赞过你,说你给万灵寨带来了生气和富裕,带来了人丁兴旺。事实是摆在那里的。”
    “谢谢你这么看。”她说,想起遭受的种种磨难灾难,“咳,老天爷造就了无数的好人,又无情地毁灭好人。不过呢,人的信心是灭不了的。”
    “你说得对,人的信心灭不了,你这个经受了旷世磨难的人,始终都是有信心的!”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很喜欢李白的这首诗。”
    “所以你总是有股豪气,总是不歇脚……”
    二人说着,走进了戏楼庭院。
    戏楼庭院四围是瓦屋木质楼房,那些用上好木材制作的窗户、板墙、柱子抛金镀银。宁徙看板墙、木柱上的各式雕刻,由衷称道:“呵呵,是《西游记》、《封神榜》、《二十四孝》的民间传说呢。”傅盛才说:“可不,要是细看的话,一天也看不完。”此时里,可容纳数百人的庭院里已座无虚席,台上紧锣密鼓,正上演川戏《西厢记》。
    傅盛才领宁徙登上戏台对面的宽敞的茶楼,寻边位坐下,这是为入资大户预留的座位。就有小二端了盖碗茶和瓜子来放到他俩身前的八仙大桌上。宁徙刚喝口茶,就有个漂亮的少妇过来打躬:“向常夫人请安!”宁徙笑道:“是傅夫人啊,快些请坐。”那少妇就在她和傅盛才中间的椅子坐下。她是傅盛才续弦的夫人,是宁徙五年前去成都回家后不久接过门的。戏台上,女主角莺莺拂袖道白:“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挥泪唱,“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宁徙听着,眼鼻发酸。傅盛才看清了台上的女主角,赞惊:“嗬,是我那侄儿媳妇焦思弟呢,嗨,她那身段那唱腔还是那么好。”
    看着在台上扮演莺莺的儿媳妇焦思弟,宁徙痛苦、怜惜也欣慰。
    儿子常光儒终还是对焦思弟说了他俩的爱子常宗文被土匪掳走之事,焦思弟听后肝肠寸断,起了死的念头。她极力宽慰:“思弟儿媳,人这一辈子是躲不开苦难灾难的,都得要挺住顶住。为了光儒,为了搭救宗文,你一定要想得开,得要好好地活下去……”焦思弟终于吃饭了,却忧郁寡欢。她就学了焦思弟唱的川戏词唱:“弃捐无复道,努力加餐饭。”唱走了调,引得焦思弟含泪笑:“妈,我想去戏班子。”她愣了,有阵犹豫,还是点头:“要得,你是当年的名角嘛,妈同意你去。”常光儒却不快,她就说服光儒,光儒默许。焦思弟就时常去戏班子唱戏解闷,心情渐好。
    那日,她与光儒夫妇和他俩的儿女们乘马车去了居安镇,见到了年迈的焦陵和焦李氏,悲喜交集。她伤感当年光儒被他们抢夺了去,险些儿他母子就此长别。她听光儒对她说过两位老人当年对他的疼爱和养育,庆幸受过苦难的儿子如今成才。临去前,光儒叮嘱她别埋怨两位老人。她说:“儿子,他们也是苦难人,无儿无女的,也是想要传宗接代。为娘不会责怪他们,为娘还要感谢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光儒动情:“妈,儿子谢谢您,您老的胸怀装得下天地!”她见到两位老人时,施礼请安、致谢,两位老人愧疚不已。焦思弟为两位老人唱川戏《三孝记》庞三春的唱段:“喂呀呀,我痛心的儿,为娘话是这样所说,怎忍心将我骨肉打……”唱得两位老人浊泪盈眶,对焦思弟和娃儿们看个不够。跟了焦思弟姓的十八岁的焦传坐在两位老人中间。焦陵抚摸焦传,说:“我焦家没有断后,后继有人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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