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书林的病好了,好得跟先前一样。他是看了魏大人那心腹捎来的姑妈的信后好的。信是宁徙送来的,信皮封死了的。宁徙让他自己拆信,他盯了宁徙痴笑,拆开了信。看着信,他那眼眶发湿,哈哈嘿嘿呜呜,就晕了过去。宁徙赶紧扎针救治。还好,他脉象可以,人却昏睡。
宁徙才取了那封信看,字迹狂草。
书林侄儿:
收到徙儿多封家书,知你安好,甚慰。你见到此信时,姑妈已驾鹤西去矣。
姑妈这一生呢,爱一个人,为一个人,谢一个人。爱的人是你姑爷宁德功。他是个大好人,姑妈幸而遇见了他跟随了他,姑妈的晚年是快活的。唯对不起我那侄孙女儿赵燕,是我害死了她,我好痛惜却又悔之晚矣;为的人是你。书林侄儿,姑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赵氏有后、家门兴旺。姑妈对你多有不是之处,还望原谅;谢的人是宁徙。她是我的乖女儿,她能干、聪慧、贤淑、大度、果敢,有她跟你在一起我放心。我愧对于她,只有来世赎罪了。
姑妈喝不上你俩的喜酒了,姑妈跟随你姑爹走了。
祈盼你俩和晚辈们安康!
乾隆十八年春
姑妈绝笔
宁徙反复看信,泪湿衣衫。心想,不论书林病情如何我也要与他结婚了,喜事也许会冲走他那病魔。使她没有想到的是,一觉醒来的赵书林搂了她哭:“宁徙,我这一觉睡了好久,我醒了,全醒了。”将姑妈那信几乎背下来,“宁徙,我姑妈说了,有你跟我在一起她放心。”宁徙看他,仿佛自己也从梦中醒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书林,你这一觉是睡得久,你醒了就好,我们明日就办婚事。”赵书林摇头。宁徙心惊,他还在犯病?赵书林说:“宁徙,我们的婚事要办,一定要办,只是,姑妈和姑爷刚走……”宁徙颔首:“是的,书林,我们得为两位老人守灵,就缓些日子办。”赵书林深情看她:“得要守孝三年,三年后办,好吗?”宁徙犹豫,这个书呆子讲究多,依旧点头:“好,听你的!”
宁徙本要去京城奔丧尽孝料理父母后事的,儿女们全都不同意她去,说是路途遥远,且光儒已在进京的途中,他会去为外公、外婆尽孝的。光儒临去京城前对她说过,皇上阅了他的奏章,甚喜,朱批他去京禀报移民、办学诸事。唉,可怜的儒儿,他还不知两位老人已经归天了。光圣宽慰她说,大哥是孝子,他会办理好外公、外婆后事的。她想也是,更为着急的是,光儒还不知道他那幺儿常宗文失踪之事。她决意去铜鼓山找郭兴,常光儒的生父常维翰毕竟跟郭兴以兄弟相称过,他也许会手下留情。大家都不同意她去。皮有贵来找她了,感恩她和光圣的关照、提携,拍胸脯说:“嫂子,我去铜鼓山找郭兴,他是我二哥,他会给我这面子的!”宁徙担心他的安危,也觉得希望不大,不同意他去。皮有贵说:“我先去打探一下,看看我那侄孙儿宗文是否在那山上。”她很感动,依旧不同意。哪知,皮有贵当日便独自去了铜鼓山。她赶紧让光圣和老憨带了家丁跟随,叮嘱别与土匪发生冲突,以免更大损失,暗中保护皮有贵就是。
这日清晨,“常家土楼”的院子里老鸦“呱呱”叫,宁徙被惊醒。她穿衣出门,见十几只老鸦在院里的树上飞鸣。心布阴霾,难道是皮有贵、圣儿和老憨他们出事了?就看见常光圣、老憨和孙善等人抬了个人走来,紧步下楼。
抬来这人是体无完肤的皮有贵。
经宁徙和请来的郎中医治,皮有贵没有生命危险。听了皮有贵和众人的讲说,她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得知了郭兴留下的那句令她心惊肉跳的话。
皮有贵独闯铜鼓山,先去了原先那匪巢,已是一片废墟,就往深山里走。曾经是土匪的他晓得,土匪选寨,一是要隐蔽,二是要有逃路。走着寻着,见一荆棘掩盖的山洞,加快了脚步。突地,荆棘里蹿出三个持刀的土匪。他忙说:“摆摆渡。”长脸土匪回道:“要过路?”他说:“抬头有玉帝皇天,埋头有土地老倌,在下给三位丢个拐子。”拱手。长脸土匪说:“认得圆的不认得扁的,老子今天不毛你这探子就是虾子!”他生怒:“别醒二活三乱拿师爷梁子!”长脸土匪喝道:“你敢跟老子们称师爷?”他冷笑:“老子在山上混时你等还没出世,还不快去给我二哥郭兴传话,说我皮娃子来了。”长脸土匪犹豫,向身边的土匪使眼色,那土匪就朝山洞跑,不多一会儿,跑回来说:“大哥让他进去。”三个土匪就带了他进洞。是个大溶洞,洞中燃有火把,奇石凌空。火把越发多了,看见了高悬的“聚义厅”匾牌,匾牌下的虎皮椅上坐着郭兴。郭兴老了,却精神,黑眼盯他:“哪路的?”皮有贵还是紧张,这家伙是得势不认人的:“你我前有缘后有故曾是一窝的,二哥,我是皮娃子。”郭兴这才展颜笑:“我晓得你是皮娃子,不想你狗日的还活着!”招呼喽啰摆酒菜款待。喝酒间,埋怨皮娃子不该出卖三弟常维翰,也说,三弟这人有野心,除去他也好。皮有贵知道郭兴忌恨常维翰,岔开话,夸赞这溶洞好,奉承他治寨有方,说他继承了大哥孙亮的事业。郭兴听着高兴:“烧香点烛朝贡进茶,图个地方官员举住。”皮有贵知道他说的是想与现今的地方官往来,他知道,郭兴一直想被官府招安,故意恭维:“小弟早就看出来,二哥是个做大事的非凡之人。”郭兴长叹:“现今荣昌县这县令,扬言要学早先的县令宁德功和焦达,说是要清廉为官亲民办差,只可惜了他那该得的朝贡。嗨,官府想要剿灭我,却是和尚的脑壳——没得发(法)。”皮有贵又奉承。二人你言我语,喝得尽兴。皮有贵见时机成熟,绕圈子问了失踪的侄孙儿常宗文的事情。半醉的郭兴说:“这娃儿就在我这里,还精灵。我夫妇俩就是他的亲爸亲妈。哈哈,老子要好生抚育他。”皮有贵摸明常宗文是在这里,欣慰又担心,向郭兴不住地敬酒,半明半暗说了来意。郭兴终听明白,不笑了:“皮娃子,原来你不是来投奔我的,是来做说客的!你给老子说,为啥子来当这个说客?”皮有贵有酒壮胆,实话实说。郭兴勃然大怒:“皮娃子,你狗日的也金盆洗手了。来人,快去将他进山的踪迹给老子抚平了,莫引来官兵!”喽啰们应声而去。有个土匪喘吁吁来报,说是在前山发现一群可疑的人。郭兴更怒,喝令将皮有贵捆了。皮有贵恼了,喝骂他不讲兄弟交情,说是官府定要剿灭他这匪窝。郭兴就对他拳打脚踢,用皮鞭抽他,打得他遍体鳞伤。依旧不解气,挥刀欲砍他人头。这时,喽啰们簇拥着一个汉子进来,那汉子喊:“郭叔叔,千万别杀我皮叔叔,我是孙亮的儿子孙善!”郭兴一怔,收了刀,大哥孙亮一向待他情同手足,他愣眼盯孙善,果然像大哥:“你,真是孙善!”孙善点头:“郭叔叔,我是孙善。”郭兴一阵激动、伤感,搂了孙善落泪:“啊,我的侄儿,你啷个找来了?”孙善听说皮有贵独闯铜鼓山,感动也担心,即跟了来,遇见土匪喽啰,说明自己的身份,喽啰们就将他带进洞来。孙善求郭兴放了他外侄常宗文。郭兴万难接受。最终,他还是看在大哥孙亮独苗儿子孙善的份上饶了皮有贵。孙善只好背了皮有贵出匪巢,途中,遇见寻来的常光圣、老憨等人,大家用树枝做担架抬了皮有贵走。郭兴放孙善和皮有贵走时,留下句话:“你们回去对狗官赵庚弟和她亲妈宁徙说,这小崽儿我留下了,十九年后,老子要让他为我和大哥大嫂报仇,老子要让他成为威震一方的山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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