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箭调头朝着连苼射来,连苼飞纵在树梢间,长长的红袖卷成一根灌满内力的鞭子,她甩得极快,每一招都凌厉又愤怒,哗地一下一群人翻倒在地!
“楚连苼,想不到你的武功竟然进步得如此神速。”
慕容天聿立在人群里,昂首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一把弓箭。
“继续放箭,绝不能放过南隐王爷和王妃!”
慕容天聿一边下令,那头便有无数的箭闪烁着寒光,高低错落,参差不齐,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呼啸着罩向独孤伯颜他们。
而慕容天聿一边抛下手中的弓,他策马冲出来,拔出佩剑:“想要救他们,那就得过了本王这关!”
连苼迎面飞上来,红袖飞招,似灵蛇出洞。
慕容天聿的身手也进步飞快,连苼一贯知道慕容天聿是个武痴,他所学的武功颇多,不论弓箭快刀长剑银枪全都使得流畅自如。
连苼一掠三丈,避开剑锋,回身一转,袖中长绫侧击,慕容天聿以剑柄抵开,纵马又劈过来。
连苼掠后几次,看似避开慕容天聿的剑气,却陡然间回身旋如一朵电花,袖中长绫舞出刺眼的红芒,寒光映着杀气,愤怒拥抱着残酷,恍如一张艳丽而璀璨的网,让人毫无反击的能力。
慕容天聿只觉手腕巨痛,剑脫手而去,坠落在地上。
红绫缠着他的脖子将他从马背上重重的摔下来。
眨眼间红衣如魅,连苼逼近眼前,五指成爪,掐住了慕容天聿的脖子:“让他们停手!”
慕容天聿咬咬牙,并没有太过愤怒,而是一种败下阵来的沉重:“你竟然会那人的武功!”
连苼微诧:“你看得出我的武功,也让人意外。让他们停手,否则不顾念同窗情谊,也无须考虑你王爷身份,我现在就能拧断你脖子!”
慕容天聿招手。
攻击都停了下来。
连苼放开他,飞身掠向林中楚清河的方向。
“勤王,是否再放箭攻击!?”
慕容天聿冷眼瞪过来:“不必了,先退下。”
他不算好人,但败给了她,就不屑背后再做狗来反咬一口。
“尊主!是尊主来了!”
“怪不得怎么停了!”
连苼飞落下来,扫一眼众人,稀稀落落似乎死伤不小,她看见被部将护着的独孤伯颜和楚清河,疾步走到过来。只是连苼忍住那心中莫大的激动,刚要开口,却先一步听见她三姐的呼声:“伯颜?伯颜!!”
连苼以为自己赶到了,她看见楚清河还是活的,那一刻心急遽的跳动带着喜悦,却又在疾步走上来时,看见楚清河惊愕的脸,和马背上直直栽倒下来的独孤伯颜。
楚清河翻滚在地上,奋力将独孤伯颜扶起,拖在他背后的手濡湿一片,楚清河心猛地一颤,她不敢看,但有部将喊着:“王爷中箭了!”
“伯颜?伯颜!告诉我你不会有事……”
楚清河的心瞬息被掏空。
独孤伯颜的脸色眼看着灰了下去:“还好……没有让你受伤……”
“你不要我了吗,不要凌儿,不要忆楚?伯颜,告诉我你不会有事,伯颜不要抛下我……”楚清河的手颤抖着,不知该将那满手的血腥往哪里擦干净,好像擦干净了,独孤伯颜就不会有事了。
连苼的脑子嗡地一声,僵了片刻的她三两步冲上来,托起独孤伯颜上身,可一看,心已沉落谷底,足足三根箭都射穿了他的腹背,鲜血已经将他的衣裤染透。
连苼甚至没来得及点住独孤伯颜的穴位,他便已经垂下眼睑,喉中飞出一道低低的缠绵的轻唤:“清河……”
那低低的一声飞入火烧红的夜空,像灰烬随风飘散离去。
楚清河的神情凝固在这一刻。
连苼透过妖娆的火光,她看见楚清河嘴角一朵绝美的微笑。
她看见楚清河眼底那份热烈的执着。
那代表着永生的追随。
也许是因为这一眼看透,连苼没有阻拦。
楚清河握起独孤伯颜手中的剑,挥剑自刎的瞬间,好似所有的爱恨都在这一刻远去,两行泪如花落下,她满足的带着最后一丝叹息,倒在爱人的身上。
伯颜,答应过你,生死相随。
原谅我的自私,我们的孩子,我相信会平安长大……
所有人都沉默着,连苼久久的跪在两人身边,胸口整个整个被尖锐的利器剜走,疼痛从骨子里窜起来,比火还要炙痛,占据了她每一寸灵魂里的意识,一发不可收拾。那样悲炝痛彻肺腑的哀伤,凝成一股血腥,从心口涌上来,直冲喉咙,她张口一啐,溅出满地的鲜红,哀绝恸惋的呐喊在火林中无限回音,让人闻之落泪:“啊啊啊啊啊……”
“王爷,他们都死了,其他人……”
“收兵。”
慕容天聿冷然翻身上马,下山离去。
天鳅丢下手里的刀,抹着泪,也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如果还有比这呐喊更让人悲恸的声音,那一定只有炼狱里才听得到。
天忽然乌云密布,落起了雨。
洗刷着地上的血腥。
连苼抬头望夜,胸腔里的痛怎么也止不住……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三姐还有孩子们……当你生命中一夕之间被夺走了几乎全部的亲情,就像是黑夜狰狞的狂笑着扑向你的心脏,在上面咬出千苍百孔,让你痛得无法呼吸,无法说出话来,即使是嘶吼也难以化解这痛。
一声比一声更哀恸的嘶吼传进每个人耳中,撕裂着耳膜,震撼着人心。
火被雨势扑灭,雨丝中烧焦的味道,就像真实已经发生。
连苼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东宫寝卧的床上。
她伸手抹了一把湿润的脸颊,不知睡梦里流了多少眼泪。她望着头顶帷幔,那对儿木蝶轻轻的摇曳着。过去的这几日,就好像用去了她所有的气力,一幕幕亲人逝去的画面,嵌在脑海中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
“殿下醒过来了,奴婢伺候您起床?”
芳容站在床头轻声的问。
“我睡了多久?”
“不久,殿下被送回宫,躺了一整日,这会子已经是午时了。”
“朝中有什么动静。”
“……”芳容踟蹰一刻,才轻声回答:“说是殿下您虽可免连座,但他们正逼迫太子殿下……休妃废号。”
“休太子妃?”连苼的话语平静轻淡得似有若无。
“是……”芳容回答。
“服侍我起床更衣。”连苼试着坐起,心口觉得稍稍舒畅:“告诉慕容雪成,午膳我要和他一起用……”
“奴婢为殿下去准备。”芳容传来其他宫女服侍连苼更衣。
雪成回到宫中,走进来的时候,闻见一股菜肴的香气。连苼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白的衣裳,简单发髻上戴着一朵白花,面色也略显得苍白,含笑望着他走进来。
“怎么不多睡一会,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好。”雪成坐在连苼身边,像是无事一般,只是格外温柔的握着她的手,厮磨了片刻。
连苼却从他眼底看见了比她更痛的怜惜,她轻轻抽回手反过来握着他的手,微弱的嗓音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唤了他一声:“雪成……”
她以前也偶尔这么叫过他,但都没有这一声饱含浓情。
雪成的眸光微动。
“先吃饭。”连苼淡淡说:“吃完饭,才有气力写休书给我。”
雪成始终含着温柔的微笑,没说什么,他为她勺汤,她为他布菜,两人慢慢的吃着饭菜,画面温馨而温暖。就好似寻常人家的夫妻,一举一动都是关怀的爱意。
芳容和静如始终静静的立在一旁没有上来多事。
两人都吃得不多不少,雪成拿起帕子为连苼擦擦嘴,连苼双眼湿润的望着他:“从没觉得和你一起吃饭,饭菜会变得格外好吃。”
“因为这饭菜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当然不差。”
“什么,你亲手做的?”
“你喜欢,我虽不能日日为你做,但可时常为你做。”
“那多不好,天下的女人都会嫉妒吧?”
“我宠你与他人何干。”
“不用了,这么珍贵的饭菜,吃多了会折寿。慕容雪成,你去写休书吧。你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休了我,你还是太子。就还有希望。”
简简单单的对话,忽然间彼此都深深望着彼此,连苼鼻头一酸,又忍不住要落泪,真可恶啊,她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一点都不像楚家四公子的作风啊。
“你或许做不成太子妃,但你此生都是我慕容雪成的妻子。”
“雪成……”
“因为我不再是齐燕的太子。”
“雪成!”
“要我休了你,除非山川转移、江河枯竭。”
“慕容雪成,你真傻,你明知他们看中的就是这点。”
“孤甘愿将这弱点拱手送与他们。”
“他们一定偷着在笑……”
“且让他们笑。吃过饭收拾收拾,我们先搬到母后的宫中。”
“你恐怕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放弃太子之位的太子。”
连苼和雪成的眼中都带着无以言说的哀伤,但给彼此的都是温暖的笑容,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需要的是彼此给与的力量,才能支撑下去。
怀仁十六年十月下旬,楚府满门抄斩,在逃者告示缉拿,朝廷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动。太子慕容雪成迫于压力被逼休妃,誓言不从,甘愿弃太子储君之位,降为皇子。连苼亦从太子妃降为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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