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荏苒,自连苼八岁那年相遇,十八年的光阴里这江山就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那些耳畔厮磨,东宫伴读的欢乐日子;曾经在国子监飞扬的少年时期;曾经那些沙场浴血杀敌的意气勃发的岁月……她的一颦一笑,都记忆犹新……
他仿佛还看得见,当年她女扮男装,八岁的矮小个头,站在她爹的身旁,冲着他清脆机灵的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眼里是灼烫的迷蒙,他咳嗽着,脸色苍白。
帝京城内因新帝登基,时不时有一批批官兵从街头走过巡防治安。
他将帽檐拉低,遮住脸,赤脚走在街头,身后有官兵注意到他的异样,“你,站着!”
雪成停了下来,不必他出手,那名官兵却突遭偷袭,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扔进周旁的一条巷子里,一辆马车停在跟前:“七哥,上来!”
马车上传来天保的嗓音,压低着兴奋的喊了声。
另有人将车帘撩开:“殿下,快上车吧。”是谢玉寒。
“殿下,再不离开,就走不了了!此时是再难见到她,殿下何不离开,待日后再找机会回来,将她从那萧绝身边带走?!”马车里还坐着慕容朝峰和桑清,以及苏柔风清扬等人。他们在谢玉寒的掩护下,前来寻找雪成。
雪成远望后宫方向,那是他自幼看惯的景色,高山流水般的眸光里,一种花落的疼痛慢慢浮升,一点点扩散,四面八方的涌向皇宫……
在众人催促声中,他踏上了马车。
他看一眼大家,脸上的痛苦已经不见,只剩下眼神里的坚定神采,说:“我们先往南去,去拿一样‘东西’。再往北,召集残存的各路兵马。五年,五年后我慕容雪成——必回此地,救出我妻。”
众人惊疑,面面相觑,但都放下了心,谢玉寒问:“什么东西?”
“到了既知。先离开帝京再说。”
谢玉寒点头,在玉寒的帮助下,他们通过重重关卡,几次险遭发现,但最终还是出了帝京,朝着南方疾去。
雪成安然离开的消息,谢玉寒让人通知给了王琪,王琪放下心。入宫将消息带给连苼。连苼出乎王琪意料的平静,王琪没有深问,他知道她一向强大。
“你这宫中,我不宜久留,只怕下回再要来你这里,就会被阻拦在门外了。”王琪有些摇头无奈的道:“告辞,保重。”
“王琪。”连苼进了屋,出来的时候给了王琪一个锦囊,“出宫再看。”
王琪皱眉,接过那锦囊,出了宫门,马车上有萧媛等着他,萧媛刚好也是入宫看她弟弟。“夫君手中拿的是什么?”萧媛看着王琪拿着锦囊发呆。王琪说:“我在想,她会在锦囊里放什么。”
“她?宸妃?”萧媛道:“夫君打开看一看,既知。”
王琪笑了笑,打开锦囊,里面是一张纸条,他翻开来看,看完之后,萧媛见他神情凝重,许久都未发一言,最后望着窗外长叹一声:“她真是厉害。”
听闻第二天,王琪辞官,带着公主萧媛和他老母亲远离帝京,准备开始新的生活,终其一生不再制造一件兵器,只造利于民的生产生活工具。成为日后的大发明家。而改变他一生的,两次转折,都是因为连苼。
萧媛始终不知道,那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但她感谢连苼。
原来,连苼在给王琪的字条上写着墨子对鲁班说过的几句话,其中尤其有一句‘木匠做的东西,有利于人的称为巧,无利于人的只能叫作拙’让王琪深受撼动。连苼又在纸条中晓之以理,劝他警心他母亲的安危,因为萧绝登基为皇,是容不得身旁有过于危险的臣子存在。连苼就是这样,用孝道和仁义,打动了王琪,说服了王琪。尽管王琪不是鲁班,但在这个时代里,他后半生都在致力于做一个为民的好人。
东宫。
连苼披着披风,走在东宫的兰园里。
这里有她和雪成许多许多回忆。
她要让肚子里的孩子感受到她爹爹曾经留下的气息。
尽管这东宫,已经是人去茶凉,一片萧瑟。
“娘娘。”
“什么事。”
“有您的一封信。”
“信?”连苼转身,从宫女的手中接过信,打开,看见楚清舞那一手漂亮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四哥,让我再叫你这一声。从今而后,咫尺天涯,永无见日。我病了,病得很严重,太医说我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这大概,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兜兜转转一生,我发现自己做错了太多事情,可我知道,后悔不及。当你为宸妃的那一刻,我也成为最大的一个笑话。四哥,我真的好不甘心,不甘心这一生,从未得到过他的任何一点爱。他的爱那么多,都只为四哥一人存在。也许很可笑,就让我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保留那最后的一丝尊严吧。我不想,也不愿让他看见我死去的模样。四哥,可以不可以来生,让我做真正的你,让我拥有一次,他的爱。五妹清舞……绝笔。
看至绝笔两字,看到最后一行,几颗泪掉在字迹上。
“人走多时了?”
“回娘娘,昨儿就出宫了。”
连苼身子晃了晃,紧握那信纸:“……扶我回宫。”
“是,娘娘。”
时光荏苒,匆匆已是五年后。
“哇……好美。姑姑,二舅,舅母,忆楚喜欢这里,讨厌在西关吹沙子,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把铁爷爷也接回来好不好嘛。”
八岁多的忆楚欣喜的望着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市。
楚文景看着忆楚,忽有种似曾相熟的感觉。啊,对了,当年连苼八岁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性子变了许多。忆楚眼里的光芒,有几分和连苼相似。
楚文景下颌已经蓄了一丛胡须,笑着说:“鬼精灵,你打什么主意,我们不知道?”
忆楚做了个鬼脸,“反正我不回去,我要找娘亲和我爹!”
“哇!我不要,我要铁爷爷!”马车里响起小男孩哇哇的哭声。
“爱哭鬼!”忆楚毫不客气的拧了拧小无忌的脸,“就爱黏人!”
“哇——”小无忌哭得更大声了,“爹爹,娘亲!姐姐又欺负我呜呜!”
颜玉摇头,芳容笑着拉开姐弟俩,颜玉将无忌抱在腿上,“无忌,好啦,不哭了,你瞧你这点出息,跟你爹一样。”
啊?楚文景无语。反正他已经习惯绕着绕着,孩子不好的地方,往往都是承传自他。静如也笑了笑。这对表姐弟一日不闹腾除非天下红雨了。才五岁的小无忌哪里敌得过娇俏的忆楚。
“我们到了。”赶马车的晓山一路听着车里的欢声笑语也笑了。
马车停在一处庄子前,大家都走下来。
“啊……颠簸了这一路,我骨头都要散架了。”颜玉抱怨。
“五年了,想不到我们还能回来。”芳容静如感叹。
“二位姑姑,我们要见谁呀,这里是哪里呢!”忆楚完全没有旅途疲劳,兴奋的忘东往西,腰上缀着几只荷包,荷包里全是她稀奇古怪的药。静如背着的包袱里,还有忆楚当宝贝似的医书。
“你……你们来了——啊!”
眼前忽然扑出个人,一脚跌趴在忆楚跟前。
“咯咯,还没过年,大哥哥你不用这么大礼啦,怪不好意思的。”
忆楚弯腰笑嘻嘻的看着吃了一嘴树叶的少年。
“你……是忆……忆楚?”少年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灰尘,可惜的看着摔了一地的糕点,挠头,说:“我是你越哥哥,可惜了,本来亲手做了糕点想当见面礼给你和无忌,不过……被我弄砸了。师傅说得对,我很笨,总是做不好一件事情。”
“你是楚越?”楚文景走上来,高兴的打量眼前已满十六的少年,生得高大结实,很有他大哥的影子,“越儿!你竟长这样大了,好小子!”
当年越儿被鬼母婆婆三人救回来后,便跟着三人一起生活,鬼母、嫘山老道和毕少侠三人因一直未能找回尧儿,而觉愧对连苼,遂收了越儿为徒。
虽然越儿忠厚质朴,天资愚钝了些,但不妨碍他和他父亲一样出色。
在众人见面分外欢喜的时候,小无忌拉了拉他爹袍子:“爹爹,娘亲……那个……姐姐她又溜了啦……”
大家拍额惊呼:“这孩子!”一逮着机会就贪玩!在西关时候,连头猎也拿忆楚毫无办法。
哼,不让她出去,她偏要。
她要找娘亲,找爹爹!
忆楚高兴的走在大街上,她好不容易坐了一辆拉草的驴车才出来。
可是,她要到哪里去找娘亲和爹爹呢?这几年在西关,他们根本不告诉她娘亲和爹爹的事。她对这里好陌生啊,离开的时候两三岁,她哪里记得什么嘛。真沮丧。不行,慕容忆楚,你不可以沮丧的!嘻,娘亲和爹爹那么出色,她还怕找不到他们吗。
“小姑娘,你哪里来的呀?连这都不知道。”
“伯伯,您知道吗,可以告诉我吗?我很崇拜她的。”
“天下哪个人不知道她,她可是传奇。”
传奇?哇!娘亲是传奇耶!
“伯伯,您说嘛,我送伯伯一个香吻。”
“啊?哈哈……不用不用啦,伯伯告诉你。这位传奇的女子,如今就住在那皇帝后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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