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罗冬青连夜从地区赶回元宝市,拉开门一进屋,女儿小芸扑进怀里抱住他一只胳膊,撒着娇喊,“我想你了,我想你了!”
罗冬青哈腰把小芸抱起来在小脸蛋上亲了一口问:“小芸,你怎么来的?”
小芸转身一指说:“妈妈领我来的!”
玉芬正在捅炉子烧开水,脸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扭头嗔怪地说:“小芸,你说得不对,咱们是让你史叔叔骗来的……”
“嫂子,你可不能这么说呀,我从来还没落过骗子的名声呢。”一旁的史永祥冲着玉芬来了一句,又对罗冬青说,“冬青,这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是这么回事儿。要说起由头来,是昨天中午,你陪省厅领导,没回来吃饭,居委会蔡主任给咱们送来一盘新腌好的高丽咸菜时间我,有房子住了,罗书记怎么不搬家,爱人怎么不来。我把情况一说,蔡主任气得直喘粗气,扭身要去长途公共汽车站,说是要去接嫂子。我把你回城吃闭门羹、打电话不接的情况细细一说,和蔡主任一商议,搞了个小圈套,我让法院搞了个假公函,说是法院要开庭审判罗冬青所谓与白华的桃色新闻诬陷案。蔡主任带上信,当天赶到了清江县。嫂子一看急了,安排完家里和单位的事,急忙赶来了,因为我写的是明天要开庭,请嫂子参加呀……”
玉芬进屋边倒暖瓶开水边说:“你说你是不是骗人呢?”
“不对呀,”史永祥说,“蔡主任对我讲,火车开出清江县以后,蔡主任就把知道的一切一点一点地都给嫂子你讲了,快到元宝站的时候也给你说了,这开庭请柬是假的,你也没说往回返嘛!这样看来,我们就不算骗了,这是嫂子惦着冬青想来。”
“你……”玉芬顺手拿起苍蝇拍对准史永祥就要拍,“我听说你俩是党校同学,一个鼻孔出气儿……”
史永祥一闪,躲到罗冬青身后:“冬青,快帮忙呀!”
蔡主任在一旁笑着加杠子:“玉芬打你,该打,这由头还是骗人,就该狠狠地打!”她见此场面,高兴得眼泪要挤出来了,转身对罗冬青说:“罗书记,天不早了,你们该休息了,我走了。”
旁边一直抿嘴乐的李迎春也说:“罗书记,我也走了。”
“千万不能走,”玉芬说,“冬青,李书记等你有时候了,蔡主任也说有事儿,你们说吧。”说完牵着小芸的手去卧室了。
蔡主任坚持己见,觉得事情该说,倒不那么紧急:“罗书记,算了吧,你休息,都十点多了,明天再说。”
“我让你们说就说,”罗冬青把他俩拦回来,“说不定明天我又忙什么去了呢。”
“好,不管李书记,你们怕还有要避讳的事,我说完就走。”蔡主任转身回来又坐下,说,“罗书记,这事有好几天了,见你忙没打扰你。你来我们居民委员会以后,很快在全市居委会主任中传开了,有十多个居委会主任都想见见你,说有事儿请你帮着出出主意。”
“哎哟,我的主任同志……”李迎春接话说,“你不见罗书记忙呀!我说呀,那些鸡毛蒜皮的事……”
“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当市委书记的也应该过问。”罗书记说,“老百姓家里的事情对元宝市来说比鸡毛蒜皮还小,对老百姓来说,却成了大事。李书记,你看行不行,召开一个全市居民委员会主任座谈会,市委常委都参加,专门研究研究怎么解决老百姓家里鸡毛蒜皮的事……”
“好!好!好……”李迎春赞不绝口,“这样还行,我看就叫做解决老百姓鸡毛蒜皮现场办公会!”
史永祥说:“李书记起的这个会议名堂新鲜,有创造性。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这可能是咱元宝史上的‘破天荒’!”
蔡主任乐得直咧嘴:“那样,我们居委会主任可就抖起来了!”
“说干就干,我负责抓紧安排!”史永祥对咧嘴笑的蔡主任说,“蔡主任,其实,罗书记已经把老百姓的鸡毛蒜皮会列到议事日程来了,前几天,罗书记安排我抓紧筹备一个为民应急服务中心,我已经组织工会、民政、妇联、共青团等几个部门研究拿出具体意见了,也准备今晚向罗书记汇报。如果没有大意见,就列为市委常委会议题研究,正式推出。”
蔡主任问:“这为民应急服务中心是什么意思?”
史永祥说:“这是罗书记的仿造小发明。你们都知道公安的110报警吧?很受老百姓欢迎。老百姓常批评有的部门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这次要配合整纪刹风,成立180服务台,群众有急事要办,又难办,直接拨打180,180台由市领导牵头,综合部门联合办公,有什么问题,值班领导当即与联合办公的部门商量,当即拍板,立即解决。罗书记自己要担当为民应急服务中心主任并兼180台台长!”
“新鲜!”蔡主任问,“这个180台什么时间上班,什么时间下班?”
“正常上下班呀!”罗冬青说,“每天带班的必须是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四位书记再加上常务副市长!”
李迎春说:“是,别看是鸡毛蒜皮的事,有的可能真要主要领导拍板才解决呢!”
史永祥由回答问题变成了汇报工作:“冬青书记,我组织几个群团和综合部门讨论研究的时候,大家都非常赞成,认为是当前形势下我们党密切联系群众的一种创造性的好方法,这样既方便群众,又会抑制推诿扯皮、勒拿卡要的不正之风。大家提了两点:一是觉得某些部门风气不正,腐败现象蔓延,官僚主义作风严重,对群众欠账较多,如果提出一些涉及需要动用资金的问题,恐怕一时也难以答复。如我们这个居委会的上厕难问题就是一例。”
“那就这样嘛,”罗冬青说,“向常委会提交方案时,可以界定一个动用资金的范围、数额,超出的需要哪一级批,需要谁领着研究,需要多少天给拨打180的人答复,要有个明确的规定。这个问题,你应该事先拿具体方案,先征求一下计市长的意见,免得到会上主要领导意见不一致,影响决策,耽误时间。”
史永祥说:“我已经征求计市长的意见了,计市长很赞成这件事。我提到这一点,他说好说,现在咱们元宝市的资金管理上有个漏洞,就是预算外资金太松散,有收费职能的一些部门,比如广播电视局、工商局、防疫站、质检站等,收费以后除了一部分合理支出外,几乎都用来请客送礼、买小轿车了,把预算外资金统管起来,就可以解决一些老百姓的问题。”
“计市长支持,你就好办了。”罗冬青心里暗暗思量,这位搭档太了不起了,了不起就了不起在什么都考虑得这么周全。
史永祥接着说:“大家担心一个问题,就是能不能持之以恒。如果三天新鲜,或者是解决力度不大,那可就后患无穷,别说树立党的形象,可就败坏党的形象了!”
“是这个问题!”李迎春说,“我们既然要抓,就一抓到底,决不松松垮垮,要及时总结每一位领导值班时解决问题的含金量。”
罗冬青点点头:“我赞同!”他接着说:“这里我要提醒大家一点,那就是解决了一点问题,千万不要在媒体上大做文章,搞大宣传。这件事情的原则是,多做少说,光做不说,让群众自己去说。现在,群众对浮夸风、吹牛谎报非常反感,对领导总上电视也很反感,我们现在到了需要把心和群众贴紧,塌塌实实为群众办实事的时候了!”
“是。”史永祥说,“罗书记,这样吧,我把方案再整理一下,明天就开常委会研究,通过以后,搞个简单的剪彩仪式,意在发个告示,180就开始正式运转!”
罗冬青点点头:“好,你再向各常委征求一下意见,看常委会还有什么需要研究讨论的没有。”
“你们都汇报完了,该我的了……”李迎春看看表,虽然觉得时间已经很晚,还是想说。他知道罗冬青已经很累,其实自己也累,他非常迷恋这种工作氛围。蔡主任见李书记要说话,告辞走了。
李迎春说:“冬青书记,有两件事汇报一下。关于二十八个乡镇的万亩水田开发区进展顺利。我统计了一下,打一眼机井平均成本是三千五百元左右,可以浇七十亩地左右。二十八个乡镇,如果都打上一百眼井,就算基本完成任务,估计抓紧一下问题不大。再就是百分之八十的旱改水地块都已秋翻结束,完成了田间起埂工作,有一点非常好,办事情也从来没这么顺利过,林业局和主管农业的副市长积极支持这件事,对清林间伐大开绿灯。现在,各乡镇正在水田地头搭育秧棚,请你抽空看看去。出口蔬菜基地的几百个大棚一个接一个,平地而起,漂亮极了……冬青书记,拆用的那六千八百万元盖大楼的资金,可解决大问题了,还借手续办得非常严谨、把握,你放心,三年之内我保证分文不少地收回来!”
“这是件大事。”罗冬青说,“李书记.你把水田开发和出口蔬菜基地开发建设进展情况整理一下,也向常委会做一下汇报,看看还有些什么问题需要解决,也起到沟通情况的作用,让常委们都支持这项工作。”
“我去准备。”李迎春说,“有一件事必须定一定了,你从清江县请的六十名水稻和蔬菜专业户,县农业技术推广站的专家来电话了,问什么时候给咱们办培训班呀?只要咱们一定时间,他们就立即出发,意思是抓紧点为好。”
罗冬青说:“这问题我想着了。前天,我又打过一次电话,春节前这一段怕人员不好集中,秋翻地、征购粮……想安排在春节过后,他们县长带队,初四出发,初五开始,在咱们这里过十五,大约十天时间。考虑那时双方面时间都好集中,来个冬闲变冬忙,你看怎么样?”
“那可正是串门子走亲戚的时候,”史永祥插话问,“冬青书记,没问题吧?”
“没问题,”玉芬在屋里接话,“县长把人都定好了,有的专业户直接给我打电话问什么时候来,我说等你们忙过这一阵子再说吧,他们都说,随叫随到。”
李迎春笑笑:“冬青书记,这回,我可真看出你在清江县的威信了!人在时不算啥,大权在握,人走了指挥还灵,就说明问题了!”
罗冬青兴奋起来,忘记了已疲劳,忘记了是深夜,说:“我和省农业科学院的水稻研究所和蔬菜研究所都打招呼了,院长是党校同学,永祥,你也认识,就是那个齐永新,咱们的生活委员,他答应到时候派一流的教授、专家来讲栽培技术,这样土洋结合,万无一失!”
“啊,想起来了,细高挑儿,大眼睛!”史永祥兴奋地说,“看来人们说得不错呀——关系也是生产力!”
这句话倒引发了罗冬青的感慨:“现在,有的人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一说有点什么同学了,师生了,亲属了,就视为都是回避的对象,同学之间往来,就认为是拉关系、搞私情了,真不理解!”
史永祥知道罗冬青这番话的意思,有人暗地散布言论,说他重用自己是搞个人关系。
“冬青书记——”李迎春还没觉出这里的奥妙,把几天来积压的一股怨气说了出来,“几个大项目纳入正常轨道以后,我建议,你要亲自挂帅抓抓纠正行业不正之风问题,你要不挂帅不够力度。现在是晓林副书记借尤熠光事件正抓整纪刹风,不能说不起作用,但我看是成效甚微。这不说是癌症,也是顽症,不下番狠茬子抓,就像在麦地里轰雀,吓唬吓唬走了,一会儿又起来了。如果不刹刹这些不正之风,说笼统一点儿,影响经济建设;说具体了,影响这几个大项目顺利进行。不正之风普遍存在,晓林抓的这个,光抓局级以上干部不行。群众说了,现在不少地方是小二管大王,有时是主要头说了,副职打横,有时是副职说了,具体管事的科员在打横,层层设障,层层扒皮,不治治已经不行了。罗书记,项目顺利开展后,你挂帅吧,大家都说,千难万难,老大一挂帅就不难!”
“你的提醒很好,我听到不少强烈的反响,也考虑过。”罗冬青陷入了沉思,“这种现象普遍存在,不过有轻有重,我在清江县时,就是根据群众的反映和要求先刹风后干事,也可以说是兼而行之。我来元宝后一看,这里不行,前任书记已经给我提供了深刻的教训,如果我一上任就抓这个非陷入困境不可,所以,是先干起事来,让大家基本认可。现在,老百姓都喜欢干实事的干部,再整纪刹风时就有号召力了。再说,还要有一个班子统一思想的认识过程,这里情况复杂,我所处的时间也特殊……”
李迎春点点头:“我明白了!”他还是忍不住激愤,听罗冬青这么一说,本想不再讲,终归又讲了,“你说,这还像话吗,昨天下午,水田打井工地上砸伤了一名工人,轻微骨折.我好不容易叫来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手术师就是不安排上手术台。后来才听说,这里有规矩,上手术台前家属必须送小红包。我想骂娘,家属担心一骂骂出事来,担心口服心不服,把手术做出毛病,偷偷给大夫捅了一千元钱。手术虽然做得不错,手术后,家属又请手术师、麻醉师和护士们吃饭,我赶到饭店好一顿骂娘。手术师不承认,家属也支吾,我倒成了尴尬角色,这是一次。还有那石油公司,听说全市要打井大量用柴油,不是想法积极服务,反倒每公斤又加价两毛钱。你不要行吧,他们独家经营;要是到外地去买,加上运费,也不比这便宜,叫你干生气。说理不听,教育不服,人家说讲经营效益。这些省直、中直、地直部门也得想办法整治整治……”
“不要急,有办法!”罗冬青每一字都吐得很重,“我们的老一辈革命家领着全国人民打下了江山,又有了今天的初步繁荣,我们连几个蛀虫都踩不住,还叫什么共产党员?梁书记交给我要全面治理元宝市的任务,就得统筹规划,一步一步来,大的环节打开以后,就可以多头兼而并行!”
李迎春点点头:“我明白了。”
“冬青书记,”史永祥说,“还有件事情需要补充一下,检察院来汇报说,元宝市抓起来的那几个人,挤出那点儿牙膏后再就一问三不知了,请示怎么办,问是不是把房小虎抓起来?”
罗冬青说:“有一个问题你们想一想,要是抓起来,他们干的事情都是二人转,都死不承认怎么办?要是房小虎承认了,供出了更多的问题又怎么办?党代会在即……我看这样,这个问题必须稳准妥,你们先想一想,找个时间我们专题议一下,拿出几个怎么办,每一个怎么办中都要有具体方案。”
李迎春、史永祥同时点点头,还是罗书记考虑得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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