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赵妈已经带着含香、茉莉和几位男佣买好了过正旦节的酒肉回来,项来眯着惺忪的小眼睛推门出来时,正好看到众人推着车子朝后院运送酒肉。
今日公子爷起得晚,项来也总算是逮到机会睡了懒觉,含香看着他的样子,噗的笑了,大喊了一句,道:“项来小哥,你总是懒惰,哪里有卓然小哥勤快啊。”
含香喊完话,似是感觉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只好匆匆低头和陈妈等人朝后院去了。
项来被含香的话所提醒,明日就是正旦节了,今日该是去看望卓然兄弟了。
想着,项来匆匆洗漱,到后院问陈妈要了几个馒头和一些小菜,装在了一个多层食盒里后,就提着食盒出了大宅院,就连陈妈都以为他带着吃食是为十六爷准备的午饭。
回头看了大宅院一眼,项来一阵酸楚,对不起了公子爷,小的今日就不伺候爷了,小的去看望卓然兄弟了。
项来提着食盒,朝内城外走去,明日便是正旦节,街巷间的百姓还是忙碌的准备着过节,杀猪宰鹅的倒是热闹非常。项来毫无心情欣赏别人的忙碌和快活,只顾了郁郁而行,就是要赶到十二月的那个晚上,为卓然购置棺材的寿材铺,那里一定有纸货卖的。
内城外的一处偏僻之地,这里正是一家棺材铺,年老的师傅正坐在一把椅子上喝茶,还不时的对着干活的徒弟们吆喝着。
三儿回来后,放下买回的酒肉,到了师傅面前,他为师傅的茶碗里续了茶水后,就蹲在师傅身边,为师傅捶打起了双腿。
“师傅,明日就是正旦节了,今晚三儿为师傅和师弟们做些好吃的便是。”三儿看着师傅道。
师傅却莞尔一笑,滋溜喝了口茶水,道:“坏小子,就知道吃。”
“师傅……”三儿不满师傅的话,喊了声师傅后佯装生气的去干活了。
看着就是那晚的棺材铺了,项来加快了步子走了过来。看到棺材铺里里外外都是材质不一的寿材,项来更是难过,那个雨夜就是在这里最后看了卓然兄弟一眼。
“老伯,可有纸钱卖?”项来上前对着喝茶的老师傅道。
老师傅扫了一眼项来,似是有些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随手朝着棺材铺边上指了指。
项来一看,原来棺材铺边上就是纸货铺和石匠铺,还真是相关的行当聚在一起,丧葬做成了买卖。
再纸货铺前买了烧纸和元宝等纸货,项来又在石匠铺前选了一方碑,想给卓然的坟前立方碑,碑文都想好了,就叫“大明天朝贴身内侍卓然之墓”。
付过碑钱,石匠铺的掌柜一看碑文,差点没吓死,这可是皇室内侍的碑文,掌柜的速速几步跑到棺材铺老师傅前,将字样交与老师傅手中。
老师傅打开字样一看,忽地站了起来,此事非同小可呀。老掌柜喊了三儿一声,三儿小跑着就到了师傅面前。
“师傅,何事召唤三儿?”三儿躬身问师傅。
老师傅将字样交到三儿手中后,对着项来抱拳招呼起来:“这位小哥,小老儿就让爱徒为小哥雕刻这和皇室有关的碑文,他有这方圆最好的手艺。”
众人这才从老师傅口中知道了,原来项来是和皇家有关联的客人。
项来抱拳致谢间,三儿早拿起了字样到了石碑前,拿起凿子用心雕刻了起来。
沉沉的敲凿声中,项来也是颤颤心动,自小和卓然进宫以来的往事历历在目,只恨那些贼人杀害了他。想着,项来还是双目湿润,却都被老师傅看在眼里。
三儿的手艺精湛,不到一个时辰,碑文雕刻完毕,项来付过了工钱和料钱后,又犯起了难,不知如何将石碑运出城外到坟地去。
老师傅看出了项来的苦衷,还是派了三儿带了两位伙计推了车子帮着项来,项来感激不尽,再三抱拳给老师傅躬身致谢。
几人将石碑和碑座抬上车后,三儿还是看了看项来后,指挥着伙计们推车朝城外走,项来便提起食盒紧紧随着。
“这位兄弟,这碑上的人可是十二月的一个雨夜下葬的?”三儿边走边问项来。
项来吃惊于三儿居然还记得卓然下葬的晚上,垂泪间默默点了点头。
“那晚的几位公子真是仁义,死去的那位公子也算是死得其所,上好的棺木,纵是寿终正寝的高寿之人也未必用得了那么好的棺木。”三儿看着前面,只管说着。
说话间,几人已是出了外城,卓然的坟地距离乱葬岗不远,城外埋人的地方总是显得悲凉荒芜,偶有野狗出没也是远远的躲着人,似是丢了魂一般的夹着尾巴。
除了项来几人,也不时有人带着纸钱前往乱葬岗,正旦节前为死者扫墓的习俗总是寄托了生者对亡者的哀思,也是慎终追远了。
此时,距离项来三人身后不远处,一位穿着弱冠儒衫的男子悄然跟随着几人,似是在躲避着来往扫墓之人的眼神,更似是要查询什么事情一样,他忽地正色走路,忽地又有意低头。
卓然的坟头已是新长出了衰草,一阵凉风吹过,整个乱葬岗四周还是发出了沙沙响动,项来看着兄弟的坟头,不觉间悲从中来。
“卓然兄弟,明日便是正旦节了,咱来看你给你烧些纸钱,呜呜呜……”项来扑到了坟头哭诉起来。
三儿几人知道石碑的安放处到了,便不管项来的哭诉和焚烧纸钱,只将碑身安放在了碑座上,看着很是周全了,才上前和项来告辞。
“多谢几位兄弟,在下是十六殿下府中的内侍项来,如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可进城到十六爷府中找在下。”项来抹着泪,再次致谢三儿几人。
三儿几人还是抱拳回礼,之后三人一句话也没说,推着车子离开了坟地。
送走了三儿几人,项来再次跪在卓然的坟头焚烧纸钱,边烧边自言着和卓然的兄弟情分,悲悲切切间,哭泣声伴着一股青烟犹犹豫豫飘荡在坟地周围。
尾随的那位青年早已到了项来身后,他看着面前的碑文,再看着跪在坟头前哭泣的项来,也是说不出的悲凉,不知道自己死后谁会像项来兄弟这样为自己烧纸哭坟呢?
想着,青年也撩起了长衫前襟,跪在了项来身边,哭泣了起来。
“卓然兄弟,你果然是含冤而死,兄弟今日来就是为了看你,呜呜呜……”
青年的突然出现和哭泣声,让项来慌乱紧张了一番,待看清跪在身边的是人不是鬼后,项来才擦拭了眼泪惊魂未定的抱拳寻问青年是何人,为何要在这里哭坟。
“项来兄弟,兄弟纪廉,和你一样是苦命之人,洪武八年进宫,洪武十八年随潭王去了长沙府。”抱拳回话间,男子也是朱泪涟涟。
项来闻言,才知道这位青年名叫纪廉,是潭王朱梓的内侍。看着纪廉,项来不觉着警惕起来,也更多了几分怨恨,卓然兄弟就是被潭王朱梓的手下杀害,虽然十六爷碍于兄弟情面不想让更多人知晓,可大宅院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是大家不说而已。
“既是潭王爷的人,为何跟踪了在下而来?莫不是和你家主子一样,又要害人不成?你走,休要玷污了这清净的坟地。”项来大喊着,上前扯起纪廉就要拉着他离开卓然的坟头。
纪廉推脱着项来的手,忽地大哭着跪了下来,道:“项来兄弟,咱不是来害人的,就是为了咱家主子潭王爷来证实下,卓然兄弟是如何死的。”
项来无奈,丢开纪廉的手,也随即跪倒在坟前哭诉不止:“卓然兄弟,你死的冤啊,咱家十六爷碍于兄弟情分,可是没有继续将真凶的幕后黑手追查到底啊,兄弟呀,你死的冤……”
纪廉边焚烧着纸钱,边听着项来哭诉,也渐渐明白了项来的死,确实是被潭王朱梓的手下“银刀”所害,只是那侍从王喜并没有将真相告知潭王爷。
细思极恐,纪廉越想越心颤,若不是昨夜十六殿下深夜来看望潭王爷,说出了卓然兄弟的死,怕是潭王爷还蒙在鼓里,事情玩大了对谁都不好啊。
“实不相瞒,项来兄弟,在下今日就是替我家潭王爷查实卓然兄弟的死,总算是没让在下失望,潭王爷一定会给十六殿下一个交待的。”纪廉抱拳,劝说着依旧悲切的项来。
项来这才看出了,纪廉真是来寻找卓然死因真相的,遂抱拳和纪廉行礼起来。
“纪廉兄弟,好生劝劝你家潭王爷吧,别再犯糊涂了,有什么事可以欺瞒过皇上呢?皇上心里和明镜似得,我家十六爷只是不想兄弟相残,让天下人耻笑而已。”项来诚恳道。
纪廉扶起项来,抱拳对着卓然的坟头道:“请卓然兄弟做个见证,在下纪廉一定用心劝阻我家主子,勿要一错再错。”
之后二人这才相视而笑,还一起为卓然烧完了所有纸钱。
回到城里后,二人抱拳礼让,还是多有不舍的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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