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雨伦奈月》第148章 众生凭血，一剑阎罗

    血色风沙中，两个桀骜不羁的身影立在城墙之上，他们是这片末日的中心，是铸造死亡的主刀使者，没有人能够在他们手下生还。风沙所到之处，一切生物缓缓被吸干水分，变作干尸，其中的血气则被抽离，纳入这片鲜血领域。
    枯木、干尸、碎石……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了死亡的阴影之下。
    封闭的建筑物内塞满了慌乱躲藏的玩家，一时半会找不到躲藏点的，只好勉强用魔法制造出护盾，把身体和风沙隔离开。连魔法都不会的，那就没办法了，要么逃跑，要么就只能等死。
    事实上，早在三十分钟前，末日就已降临，只不过当时刚好下了一场暴雨，阻碍了风沙的起势，否则，剑圣雷恩斯特哪里还能从那十三根长满鬼脸的沙柱中逃生。
    可话又说回来，虽然侥幸躲过一劫，可她的心却死了。琴音就待在她的身边，为她撑起一个半球形的光罩，将两人包裹与外面肆虐的风沙隔离。
    “雷恩斯特大人……你，没事吧？”琴音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趴在地上的雷恩斯特。此刻的雷恩斯特全身血迹斑斑，满是泥泞。脸贴在地面上，眼神中没有一线生机。
    “……没事。”
    “我刚才，我刚才还以为……你……”
    听到雷恩斯特说话，琴音激动地差点哭出来。
    “我什么都阻止不了，也许我们就要一起死在这里了。”雷恩斯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把所有的压力都从身体里吐出去。
    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好，就像一直拼命想要考第一的学生忽然发现自己在最后的高考中考了个全班垫底，纵然后悔，纵然不甘，可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再也挽回不了了。
    “雷恩斯特大人……”
    琴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风沙的喧嚣声在不断远离，这说明血色沙暴的核心正在向前推移，或许10分钟，或许20分钟，尾随在这风沙后的茫茫多的怪物便会攻占大黑天蔷薇的中央指挥部。那个时候，不法城将完全沦陷，所有玩家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任人鱼肉。
    大概是注意到了雷恩斯特脸上的淡妆花了，琴音缓缓从衣服胸前的夹层取出自己的手帕和妆盒。她屈膝坐在雷恩斯特面前，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泥污，重新为她上妆。
    “雷恩斯特大人害怕死亡吗？”
    这个问题之前她也问过，这次却从琴音的口中说出，雷恩斯特有点愣。
    “……大概……也害怕吧。”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害怕死亡吗？人越是活，就越是害怕死亡。真正热爱生命的人哪怕只做一根草一片叶也想继续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想继续看着这个世界慢慢变化。
    “其实我也很害怕啊，每次角色死亡的时候都会让我误以为生命真的结束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之后再次看到大家的笑容我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琴音紧紧握住颤抖的小手，“雷恩斯特大人的笑容真的很美，要是大家能看到的话，她们一定会更加喜欢你的，嘻嘻。”
    “琴音，你……”
    “我是绝对不会离开雷恩斯特大人的，大家都很想念你，她们摆脱我照顾好你，而且……而且……我也想和雷恩斯特大人待在一起，在这个游戏里，一起走到最后的最后！”
    “你不怕和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现在已经不怕了。”琴音淡淡一笑。
    恍惚间，雷恩斯特感觉看见了女神。微风吹过，她的发丝与裙摆轻轻扬起，也许是风沙迷眼，她的眼中闪着泪花，但嘴角的微笑却迷人依旧。
    多么美的女孩，雷恩斯特忍不住细细抚摸她的脸颊。
    “谢谢你。”她艰难的爬起来，舔干嘴角的血渍，重新面向末日所在。
    “……雷恩斯特大人还要继续战斗吗？”
    “当然——现在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雷恩斯特笑着说。
    他从自己的魔法金库中取出仅有的几粒魔药，清一色都是非常珍贵的增幅魔药，有些是她的私人收藏，有些则是天镜兮为她开小灶炼制的。
    这些魔药一经入肚，雷恩斯特全身上下立即蒸腾出一股极为庞大的剑气，到这里为止，一切还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澎湃的剑气陡然间变成了黑色，她的眼眶，她的嘴唇，她的指甲……全部变成漆黑一片。与之相应的，一股更为强势的力量占据了她的身体。
    连雷恩斯特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为何会发生这般变化，琴音就更加了，两人不出意外地都怔在原地，讶异非常。
    这诡异而熟悉的一幕让掩藏于竖琴塔之上的黑城羽一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模样，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看到了奈月！
    但不是她，她不是奈月，奈月不会出现在这里……
    就像被人从高空重重摔下，羽一的精神遭受了猛烈的冲击，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他呆呆地看着天空，眼前不断浮现出往昔的画面，真实与虚幻的场景交错。许久之后，他蜷缩起来，像一只被盐花洒到伤口的蜗牛。
    感受着这股忽然出现的力量，雷恩斯特惊讶之余，内心却并无太大波动。她抚摸琴音的头发，要她安静地待在那里。
    “雷恩斯特大人……”
    “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把它们阻挡下来！”
    说话间，雷恩斯特已经高高跃起。她一头扎进狂乱的风沙，像匹嗜血的孤狼。
    只一会儿，她便翻过破损的城墙壁，冲到第三道城墙附近。那是末日的中心，鲜血领域抽取的血气全部游离在四周，视野范围内尽是红色。雷恩斯特踏着鲜血与尸体登上城墙之顶，黑色的气息夹杂在她乳白色的秀发中，如水中轻墨，悠扬飞舞。
    这一刻，她，俨然万军之主！
    ※※※
    不法城东区，心脏。
    “那边好像是腥殿和重殿……”扎库喃喃的说。
    “不过是两个笨蛋罢了。”望着远处那片被血色风沙笼罩的世界，龙不屑地哼了一声。
    “笨蛋？什么意思？”
    听到龙把两名十殿君骂做笨蛋，扎库心中也是不由得郁闷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成为冥界十殿君中的一员一直都是扎库的梦想，莫不是他连笨蛋都不如？不过他追随龙殿也有些时日了，也深知龙殿的实力绝非它们能比，既然他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两个家伙根本就不擅长单打独斗，仅仅为了对付几只老鼠就唤出自己的本命护殿，这已是失策，更悲哀的是，它们居然还耗费大量的魔力释放出如此大规模的范围技能。在旁人看来，这技能或许颇为可怕，可在我眼里，它们两个已是强弩之末。”
    ※※※
    没错，它们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雷恩斯特不断这样告诉自己。
    她摆出拔剑的姿势，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在象征着死亡的血色风沙中呆了太久太久，这个伤痕累累的身躯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光鲜细嫩，干瘪地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还剩下多少HP，全靠精神力维持，让她没有倒下。
    远处的腥和重不可能把她这个异样的存在忽视，但它们始终只是专注于各自领域的扩散和移动，对比她这根风中残烛，它们更愿意杀死更多的玩家。可是即便如此，雷恩斯特仍是没能施展出她的绝技，领域中肆虐着狂暴的风沙，还有能够剥夺她体内血气的魔力，所有的这些全部交织在一起，粗暴地凌辱着她的肌肤。虽然，缠绕在她身边的黑色气息能够帮她抵挡掉一些，但攻击源源不断，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阻挡。
    最最关键的是，标志着她剑势积攒完毕的森白色火焰怎么也无法在腥和重的体内燃起。
    “可恶，可恶，可恶……！”雷恩斯特急地在心中大喊。
    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再有片刻，她一定会死在这里。
    身处在末日的中心，这一次，绝不会有任何的侥幸。
    ※※※
    血色的梦境中，羽一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下。有个人在背后轻轻抱住了他，柔软的双臂带着淡淡的体温。
    “……奈月。”
    他用力转过头，想要抓住那若即若离的手。
    但什么也没有。
    只有一个孱弱的身影，正对抗着那片血色风沙，立在城墙顶部，摇摇欲坠。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指引，羽一下定了决心，他决定帮助这个无助的女孩，不管她的对手是谁！
    他纵身跃下，在空中微微调整角度落在女孩的身后。
    对于他这个不速之客，雷恩斯特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朝他斩去。但羽一却以更快的速度控制住了她的双手，令她无法动弹。
    “别动，我是来帮你的。”羽一开启面具特效，以苍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是……月月子？”对这个声音感到熟悉，雷恩斯特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当初羽一会同大黑天蔷薇一起攻略阎魔地狱第七层时，雷恩斯特就注意到他了。只是羽一生性孤僻，只和奈月，茜娅它们呆在一起，雷恩斯特没有什么机会开口。
    “不用管我是谁，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敌人身上。”羽一在她背后说。
    “……嗯。”雷恩斯特点点头，照做了。
    骸骨之戒闪动光芒，阴殿降临。
    刹那间，羽一身上猛地散发出比雷恩斯特浓郁数倍的死气，这些死气和雷恩斯特的黑色气息纠缠在一起，宛如换血一般，流转过雷恩斯特的身体，最后散发在空气里。
    几秒钟之后，雷恩斯特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饱餐后的打嗝，又像是脱胎换骨后的重生。世界在她的眼里发生了巨变，她甚至不需要怎么用力，就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非在空气中的沙子，声音、剑气、魔力也皆是一样。以她现在的观察力，说不定只需要瞥一眼，就能看清夜空里到底有几颗星星。她低下头，干瘪的肌肤也开始恢复，她甚至都不清楚到底了发生什么。
    当然，她也不会知道，羽一让她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敌人身上，她真的就再没回过头。所以她绝不会知道，此时的羽一，已经把自己身体的力量过渡到了她身上。就像一台老式计算机接上了云计算平台，即使她自身的性能不够用，还可以借助外力来获取对应的能力和成果。
    一个新的领域被激发，往往也意味着一个旧的领域走向消亡。
    原本还肆虐在四周的血色风沙，陡然间，像是老鼠见了猫，纷纷退却。换句话说，她的能量波动已经开始对腥与重各自的领域产生了冲击。
    “怎么回事？！”腥的身体一颤，猛地喊了出来。
    “好像是死气！”重的眼中也流露出恐惧。
    “不可能！这不可能！那家伙刚刚只能使用魔剑气而已，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拥有了死气？！”
    “但那股力量……的的确确是死气的力量！而且，就是从刚刚那个女人身上发出来的！”重再次强调。
    他绝没有误判。虽然那股力量的本源是黑城羽一，可现在他把自己的力量完全过渡到了雷恩斯特身上，短时间内，雷恩斯特就等于拥有了他的力量。它们两个二合为一，浑然一体。
    和它们两个不同，龙一眼便从这次波动中看出了端倪。黑城羽一的骸骨之戒是龙亲手交给他的，而且，龙还一直把黑城羽一当作是永生世界最完美的素材，对他的关注远远超过了别人，对于性质这么明显的力量龙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羽一要这么做。腥和重确实是两个笨蛋，但好歹它们还有利用价值，根据当下的现状来看，提前把它们两解决掉没有任何好处。
    ※※※
    “动手吧。”羽一轻声说。
    雷恩斯特屏住呼吸，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远处的腥和重身上。
    “众生凭血，一剑阎罗！”
    风中残烛被续了蜡，森白色火焰终于从它们两人身上“啵”地燃起。雷恩斯特猛地睁开眼，手中长剑开始震鸣，无形剑气横穿四野，在干燥的空气中留下了一道电弧。
    但在此之前，腥与重也做好了觉悟，面对死气，它们或许没有胜算，但拼个两败俱伤，它们却不是没有把握。
    两人同时操纵自己领域内的力量形成攻势，一片沙海，一片血海，就在雷恩斯特出剑的瞬间，如海啸般朝她袭去。
    电弧狂乱地激凸，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硬生生在两片狂潮中劈开一条道，直刺对方要害。
    这一剑，是必杀之剑，出剑的瞬间，就已注定了结果。
    就像判官手里的生死簿，从写下名字的那一刻起，生与死的轮回便再无法更改。
    找不到意识消亡的时间点，注意到时，重的身体已经开始下坠。
    漫天的黄沙就像失去了动力，再也动弹不起来，纷纷坠落飞散。躲在封闭建筑物内的玩家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整个世界都在下着沙子。
    但腥依然站着。
    鲜血领域抽取了太多的血气，这些血气现在全部汇聚到了他的体内，硬是从那一剑的刃口下活了下来。可经过刚刚那一剑，他的力量已经大幅衰弱，鲜血领域的范围缩小了十倍不止。在那不大的空间内，就只剩下他一人。
    雷恩斯特不会留给他喘息的机会，正如重对她说过的，在他的鲜血领域范围内，所有生物都会成为他的祭品。一旦他转移位置，局势极有可能被他逆转。
    想到这，雷恩斯特不再犹豫，当即化作一道闪光掠空而起，以死气为衣，冲破血海的狂潮，闯入腥的领域范围，长剑出鞘，全力劈斩。
    由于冲的太猛，雷恩斯特直接把腥撞下了城墙，两人一边急速下坠，一边展开最后的对攻。雷恩斯特的剑切开腥的胸膛，斩断他的四肢，伤口中血如泉喷涌。与此同时，雷恩斯特自己的HP槽也在快速下降。
    战斗最终沦为一场速度的对决，是腥的鲜血领域吸血更快？还是雷恩斯特的攻击造成的HP流失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