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宜妃却没再说下去,她若有所思的望着上泉,嘴角抹出一丝关爱的微笑:“在宫里住的惯吗?”
“谢娘娘惦念,大家都对我很好。”
“那就好,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本宫……”宜妃慢慢的抬起手来像是向上泉的脸颊伸去,可抬到半空时又轻握拳头缩了回来。
此刻,一排举着旗子灯笼的侍卫小跑了过来跪倒一地给宜妃请安,接着站起身来分列两排从中间一个太监举着灯笼几名宫女伴着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排场,宜妃不屑的冷冷的瞥了瞥眼。
“姐姐,怎么在这啊?”超出以往的热情让上泉很是意外,她原以为这两个夙敌一般的女人是老死不相往来不会如此客气。
“妹妹!正巧,看到你的好儿媳!”宜妃说着往童明那督了一眼,也随着跟了过去。
“喜子,快带福晋去找十五阿哥。”王氏的目光仿佛跳过瓜尔佳上泉以示对她的惩罚:“要记住这种时候要做好主人的本分。”说到主人时她故意加重了口气带着一丝嘲讽。
宜妃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走过去抓住瓜尔佳上泉的手柔声笑道:“是啊,你可得跟妹妹好好学学规矩!谁是主人可得弄清楚了!”
宜妃知道王氏仗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这些年皇上又一直对她不错,以为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却不想想给她个面子叫娘娘,其实什位分也没有的下等人罢了。
瓜尔佳上泉真个是听得似懂非懂,她惊异于演前这两个女子竟能在这样的假面生活里数十载保持充沛的活力。
宜妃媚笑了一下,扭着身体走到王氏面前,咯咯两声与王氏擦肩而过。
只见王氏脸上一直维持着一贯的端庄,只是嘴角略微上扬,透漏出心底那滴血的仇恨。喜子低着头往瓜尔佳上泉处瞅,暗示着主子上前安抚,可瓜尔佳上泉哪里懂得这勾心斗角的事情,只是站在那不知所措,好生尴尬。
“看到了吗?这就是宜妃,以后你可得对她尊重啊!”两个宫女扶着王氏的手,娘娘似笑非笑的样子瓜尔佳上泉望去愈发觉得阴森。
“来!”王氏将手伸过去,喜子急忙拽了下瓜尔佳上泉,才让她反映过来搭过手去随着王氏走进彩云殿。
彩云殿,取流光溢彩之意,乃是皇宫内举行重大典礼的地方,是宫内最为喜庆的地方,瓜尔佳上泉却看不出来什么门道,一来她对建筑摆设没有什么兴趣二来她进宫多日这里没有一个地方让她感到有什么特别的生气,好在,在关外,她早已习惯了。
“十五阿哥呢?”王氏低声问道。
“……不……不知道”瓜尔佳上泉不晓得这样的答案是否让人满意,。
喜子走向前来帮主子圆场:“娘娘,爷只让主子先来,怕是公务繁忙所以迟了些。”
王氏是欣慰的点点头,她唯一的依靠与希望就是自己的儿子,她心底是一万个不愿意来的,她多希望在此等候的是自己的孩子,多希望为国解忧的是自己的孩子。
“十五阿哥日夜操劳,你应在旁多加照顾,做好本分。”
又是本分,瓜尔佳上泉发现宫中的人很喜欢说这句话,尤其是王氏,她其实想问,自己的本分是什么,但它没有,不是因为惧怕那高高在上的女人的威严,只是因为她似乎心里是清楚地,福晋的本分就是帮助十五阿哥,帮助王氏,做他们让她做的事。
印象中瓜尔佳上泉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么多的人,虽然皇宫的人很多,可平时大都是不说话的,而在这个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像是醉了般兴奋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脸皮似乎也厚到了极致,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九五至尊走进殿来,几乎所有的官员如同见到了神仙一般跪在地上激动地叩拜。
瓜尔佳上泉望向走进来的皇帝,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个天下间最为重要的男人的存在,对于他的记忆,几乎是不存在的,即使是一心回到皇城的父亲也极少提到,进宫这段时间她虽为福晋,皇帝众多儿媳中的一个,却还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老公公。
这就是当今的皇上?说不尽几分英姿应犹在,几丝画法却又添几分威严,目比鹰般锐利,姿如同猛虎下山般矫健。
比允禑多了几分健硕神武,比九阿哥多了一些沉稳难测。
想来,这些女人为他明争暗斗似乎是有一些道理的。
上泉知道这个男人,少年时便统领三军,与今日他的爱子一样,以一敌百,无往不克。
康熙皇帝,尚武,天下尽人皆知,瓜尔佳上泉却不知道,她所有对外界的信息以前都来自于父亲,而父亲没有说过这些,现在则来自于喜子,喜子更不会说这些。
康熙皇帝大步迈过臣子手一挥,人不在战场,却像是已经带领着大家到了战场,殿内的人站起身来,低着头所有人都保持着卑微的尊重。
只有一个人,打破了这尊重,跌跌撞撞的倒进殿来,说倒进,似乎有些冤枉,他终究没跪下,但这在王氏看来更糟糕,十五阿哥竟然比皇上来的还迟,允禑傻在彩云殿中央,目光找到王氏,寻求救助。
“皇儿今日操劳国事,精连这等喜庆的大事都迟了,还不向你阿玛献酒赔罪?”王氏忙上来说情,但也是十分小心不敢直视皇帝。
“哦,阿玛,儿臣冒犯了,实属无心。”
康熙皇帝点点头“恩,过来,坐在阿玛身边。”
听到这句话,全场都肃杀一般,有的人更像是晴天霹雳,只有王氏激动地将儿子往前推,对于王氏这样的身份简直是扬眉吐气了。
“儿臣不敢。”
“你阿玛让你去就去!”王氏有些着急。
宜妃站在旁边柔媚的插了句:“别吓坏了十五阿哥,朝中谁不知道十五阿哥最为有礼!”说完扑哧笑了一声,声音虽不大,却硬生生砸疼了王氏与十五阿哥的心。
“允禑,过来。”太子坐在皇上的身边,十五阿哥算是他的人,他招了招手叫他上来,他看着底下的直郡王要气炸了,心里乐的很。
“是。”允禑不敢再推辞步履艰难的迈向皇位,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路,走起来如此耗神。
“又瘦了些,还需进补啊。”
“是。”
“来,随朕敬祖先庇佑,保我大清万年基业!”
彩云殿里所有人都站得直挺挺的,随着皇帝畅饮起来。
“皇上万岁万万岁!”
酒宴不必再提,自是人人喝了个不醉无归,皇帝尚武也尚酒,更尚美人,酒色财气,他从不觉得是一种耻辱。
清醒的瓜尔佳上泉与喜子扶着喝的踉踉跄跄的允禑回了阿哥所。本来醉的不醒人事的他却在喜子退下后猛地一把抓住了瓜尔佳上泉。
“爷,怎么了?”
“上泉,我是不是很没用?”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哭腔。
“怎么这么说?你是十五阿哥啊。”
“呵,十五阿哥!十五阿哥!恐怕再过几日你就不是福晋了,上泉,我该怎么办?”
瓜尔佳上泉听到这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对宫内的事情她本来就不太了解,虽然她似乎也能觉察到允禑这样惶恐的原因来自战场上的那个男人。
“我会保护你的,保护我的家,你相信我吗?”他炽热的目光望向她,她知道,此刻的十五阿哥只需要肯定。
“相信,我是你的福晋,自然是要相信你的。”
“如果我不是十五阿哥!你还愿意在我身边吗?你一定会跟其他人一样对我避而远之,对不对?说啊!是不是?”一连串的疑问逼向瓜尔佳上泉,让她难以负荷。
“我做你一日的妻,就是一辈子的妻。”认定了这点,一切都变得好容易。
“上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好怕,我怕我保护不了你,保护不了额娘。”
允禑好害怕,死死的盯着爱妻的嘴唇害怕他说出恐怖的答案。
“报!”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通报声。屋内的二人急忙整理了下衣服和思绪,允禑努力镇定自己:
“何事喧哗?”
“九阿哥回宫了!”
“回来就回来了,难不成让我三跪九叩去迎他?”
“九阿哥是被抬回来的。”
“什么?”阿哥所宫内,夫妻二人异口同声,一样的惊诧,不一样的心思。
当夜,整个皇宫都沸腾了,不是为了迎接凯旋的官兵而是因为九阿哥竟然重伤。
允禑的酒业瞬间清醒,他马上赶去王氏那商量事情,整个阿哥所,又静了。
“主子,不睡吗?”喜子提着灯笼的上下眼皮开始打转,却又不敢说什么。
“我睡不着。”
重伤?什么样算是重伤?那个人是妖怪,也会受伤吗?那个魔王也会被敌人打得体无完肤吗?
九阿哥被宜妃留在了宫中修养,住在过去他住的阿哥所,离着十五阿哥住的地方很近。
她很想绕进九阿哥的睡房,看看这个男人是否又在戏弄自己。可是一连五日,她都没有找到机会。连最基本的问候都没有机会。
允禑该去看看,可是他却像个孩子般执拗,不愿去,瓜尔佳上泉竟因为这样可以单身前往。
“你……皇兄,怎样?是否好些?”瓜尔佳上泉感到很不自在,不大的卧房站满了下人,九阿哥似乎看出来了挥挥手让他们退了出去。
瓜尔佳上泉还是感到很不自在,有旁人在不自在,没有旁人在也不自在。
“你没事吧?”瓜尔佳上泉故意不去看他,避开那鬼魅的双眸。
“没事,只是快死了。”他说起来倒是十分轻松。
“我去叫人。”
“不用!外面的人都等着这一刻呢!”九阿哥冷笑着像是在嘲笑自己:“福晋,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皇兄,请自重。”
“哈哈!”
“你?”瓜尔佳上泉转身想要离开。
“真的很疼啊。”他笑着捂着胸口拦住了鬼使神差的她。“血,太医说我体内的毒除非有人肯帮我吸出来,不然……哈!想不到我竟是这个死法。倒也有趣!”永远的桀骜不驯,永远像是在玩闹着什么。
“那为何不找人帮你?”
“有谁愿意送死呢?”说着他似乎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只留一声无奈,不再说话了。
瓜尔佳上泉站在床边,等了片刻见床上的男人没了动静,她心莫名的开始发慌,小心翼翼的叫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皇兄?”
她将手伸过去轻轻一碰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走掉?她不信,她不相信这个男人会是如此凄惨的离去,可是眼前的事实却又让她不得不信。
或许是本能,不知道哪来的一种本能,她扑上去掀开被子,只见他健壮的身体上缠着一层层药补,很厚,却还像是透出来了毒血,瓜尔佳上泉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将药补撕拉开来一头栽了下去……
滚热的液体流入瓜尔佳上泉的身体里,忘记了吐,只知道吸,更多的,更多的,将毒液吸入自己的体内……
“我的血好喝吗?”
瓜尔佳上泉一阵错愕,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来不及擦干嘴角的血丝向左右望望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她怔怔的望着床上那个刚才还像是已经要永别的男子,只见他竟然笑呵呵的睁着眼睛玩味的看着自己。
一时间,瓜尔佳上泉愣住了。还没等她想明白,九阿哥一把抱住她,狼王般霸道的咬向她的颈,舌尖不忘挑逗这个呆住的女人。
“放……放开我……你再乱来,我会咬舌自尽的!”瓜尔佳上泉狼狈地喊叫着,她终于回过神来!她被骗了,她怎么会去相信他?他一直都是个大骗子,从第一次雪中相见,她就像个不知悔改的傻子被他嘲笑侮辱,悲哀的是她此时想不出其他方法来阻止这个狂妄的男人。
“好啊,我倒是挺好奇福晋衣衫不整死在皇兄的寝宫!会有多热闹!”九阿哥勾唇,冷冷深邃的双瞳中迸发出玩味的笑意,猛坐起身,交代道。
“你……”瓜尔佳上泉愤愤地瞪着他。
“你……”九阿哥笑眯眯的看着她。
“小兔子,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是一体的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我在你的身体里,这,这,这……”他边说边温柔的点着瓜尔佳上泉的身体。
“你说这算不算是你我二人血肉相连呢?从今往后,你的痛就是我的痛,我的伤就是你的伤,彼此,再无其他。”
痴,爱情的馈赠,只是蒙眼昧心。
狂,利用的底线,原是挚爱真情。
爱,善于玩弄男女的无耻之徒。
恋,善用计谋夺取人本来面目。
惨绝,祭奠可笑的痴狂爱恋。
瓜尔佳上泉好恨,明眸善睐,无神的眼底却仿佛有跳跃的火焰在不停地燃烧着,她的脑门现在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恨。
她从来没有怨恨过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的父亲,没有怨恨过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这么的不由人,哪怕今日便是她的死期她也不要恨,可是,此刻,她好恨!
这个男人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为什么自己这么愚蠢?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与来人相望,当两人目光碰在一起时,大家都愣住了。
她,让九阿哥措手不及。
“为什么?”
“你很特别,我知道他一定会爱上你。”
“所以你选择了我,让他爱上我,再整日纠缠我,侮辱我,嘲笑我,这样你就可以伤害他……”瓜尔佳上泉的心从未有过此刻的感觉,先是滚烫,再是孤寂的寒冷:“你好卑鄙。”
她站起身来,不想再停留一刻。一切都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他看上了觉得有用的工具,所有的一切,都是把戏,自己还是一个玩笑。
“在紫禁城,这不算卑鄙。”九阿哥冷笑道。
“无耻。”
“你去哪?”
“我要回到你的皇弟,我的夫君身边。”
“不要去……”
“皇兄,小女子告退。”带着最后的尊严,瓜尔佳上泉逃了出来。她很恐惧,为什么会这样。
仓皇之间撞到一个不知道从哪出现的人,抬头一看,竟是椴答应,还没等自己说出道歉却被对象抢先一步:“福晋?让你受惊真不好意思,刚才你这一撞,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看着瓜尔佳上泉惊慌不安的样子,椴答应自己能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幸亏是撞到我,不然这梅花般的美人,肌肤若是被那些粗人碰到,那可不好。”椴答应手中提着一篮子不知名的花草,幽香环绕着两人:“最近怎么不去我那了?我新酿了一种桑葚酒,好喝的很。,”
“娘娘,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改日再叙。”瓜尔佳上泉实在不想去触犯王氏的规矩,不想给自己增添任何的烦恼。
其实椴答应心里清楚地很,她知道在这个地方,注定,没有朋友。
瓜尔佳上泉回到阿哥所宫,惊魂未定,见主子神色不安,喜子试探的问道:“主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
“想来也是!像主子这样好命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有十五阿哥这样的如意郎君……”喜子像以往一样对瓜尔佳上泉的命运不留余力的赞美着。
“那你的如意郎君又是什么样子?”瓜尔佳上泉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喜子稍稍迟疑了一下却又马上答道:
“恩……要英武非凡!面如朗月!武功高强!要是个大将军!我要他骑着威风的大马来娶我,要红毡铺地,要全天下都知道我找到了最好最好的如意郎君!”喜子说的手舞足蹈仿佛明日就是大婚,说到兴头上却又马上冷静下来,“只是,我们做丫头的这些都是痴心妄想罢了,只要能伺候主子一辈子就是喜子的造化。”
瓜尔佳上泉呆望着喜子,发现自己比丫鬟的精神世界还要贫瘠。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股暖流在里面静静地生存,那棵本来早已木然的心仿佛正在被换回着希望。但希望又马上被冰封了起来。
“喜子,一定会有个将军来迎娶你的,你一定会很幸福。”
喜子听到福晋这么说,像是得到至高无上的认可,更加欢喜起来。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九阿哥处,宜妃坐在铜镜前欣赏着今日的发式很是满意,对着床上的九阿哥是说非说的喃喃道:“身体没事了?心可别再出什么事!”
又是几日,九阿哥的伤基本痊愈,便上殿向康熙皇帝禀报战果。
阿哥所宫内,允禑疯狂的、无望的、痛苦的向自己的妻子磕头,头与坚硬的石砖相互碰撞着,直至有鲜红色的粘稠开始流出,瓜尔佳上泉不知怎么样能让他停止疯狂。
终于,允禑,这个无比高贵的男子倒了下去,身体的疼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仿佛正在失去,失去本来就很模糊的一切……
“上泉,额娘很难过,她很难过,都是我太没用……”
瓜尔佳上泉轻轻扶他,握住袖摆温柔的擦拭着他头上的血迹:“我扶你去床上休息一会儿吧。”
瓜尔佳上泉双眼无神地看着倒在床上的允禑,动也不动,两人都凝固在时间之中,定格在空间之内。不同的是他满身酒气,昏迷不醒。
他刚才的惊慌失措,魂不附体让瓜尔佳上泉感到震惊,这个男人在外人看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狂妄,实际上却是一个最为柔弱的孩子。
“小白兔……小白兔……你去哪了?回来……回来……”允禑语无伦次的像是在说着什么,她隐约只听清了白兔,那个邪恶的男人的面容顿时闪过脑海,白兔似乎在这两个男人的世界里占着很重要的位置,但意义又是完全不同的,她几乎能确定年少的十五阿哥最爱的那只小白兔是被自己的皇兄残忍的杀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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