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妍希萧缜》第34章 共处

    乔妍希站在医院大门，抬头仰望着那几栋病房，一时无言。
    医院里的氛围远比她想象的还有压抑，这里时刻上演着生离死别，还有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哭泣。
    乔实在她身后说道:“走吧，我已经通知过那个孩子说你会过来，现在进去吧。”
    在医院三楼的一个窗户旁，身着病号服的青年倚靠着墙壁从楼上往下张望。
    他的面容清秀，但因为久病而显得苍白灰败，一双淡色的眸子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身上戴着帮助呼吸的管道仪器。
    他看到楼下那两个身影，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乎他们于自己，只是两个陌生人——实际上除去那份淡薄的血缘关系之外，乔妍希和他真的与陌生人无异。
    这场久治不愈的病症磨灭了他的骄傲，给他带来许多戾气，但最多的……还是痛苦。
    乔妍希犹豫着推开门时，萧奇还站在原地，身形单薄，好像随时都要倒下。
    “小奇……”乔妍希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还是乔实忍不住出声。
    萧奇转过身来，慢慢挪回病床旁，乔实正打算过来扶他，被他抬手阻止。
    “嗯，萧……萧奇，”乔妍希磕磕巴巴地喊道，“我给你带了些水果。”说完便把手里的果篮放下。
    “要我给你削个苹果吗？”
    萧奇靠着墙坐在床上，“不用了。”
    乔妍希注意到他的手上有许多针眼，住院这段时间经常输液，有些地方的血管都被扎了好多次。
    “谢谢你过来看我。”萧奇低眉顺目地说道，乔妍希看着他的脸，倒是觉得人畜无害。
    但是在萧缜和顾宪眼中，他似乎罪大恶极。
    乔实自己插不上话，同时也因为想给他们留些单独相处的空间，便找了个借口要出去:“我先去问问护士情况怎么样。”
    他走之后，萧奇似乎卸下了伪装，逼视着她，说:“你和萧缜关系很好，是吗？”
    “我……”乔妍希觉得他并不是要自己回答，因为看他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点点头，“他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爱人。她在心里补充。
    萧奇顿了顿，说道：“你还是回去吧。”
    她听到这话，忍不住问:“为什么？”她才刚刚过了，就要她回去？萧奇这是抽的什么风？
    看她满头大雾的样子，萧奇嗤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像是嘲讽，又带着几分轻浮，这使他原本死气沉沉的脸色竟然生动了几分。
    他说:“你知道我和萧缜的关系，对吧？你也一定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所以现在，你还不打算和我这种人离得远远的吗？”
    乔妍希有些无语地看着他，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那件事我知道。但真要算起来，也并不能完全怪你，虽然对于萧缜来说，这是一道永远跨不去的坎，你们都有各自的立场，我知道你是不得已，毕竟……”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挥手将身旁柜子上的玻璃杯扫落在地，一声巨响之后，被子摔成几块，玻璃渣飞溅。
    他大声咆哮道：“滚！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怜悯！”
    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回荡，很是渗人。乔妍希被吓得下意识伸手挡脸，听到他这句怒骂，心里虽然理解他的喜怒无常，但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她觉得现在没办法和他正常交流，随手拿起属于自己的包起身离开，带上门时，乔妍希说道：“希望你好好冷静一下，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并不是同情你，只是理解你。”
    “毕竟你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虽然她并不是真正的乔妍希。
    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完之后吗，她突然听到了一阵阵猛烈的喘息声，这声音仿佛快要窒息，“嗬嗬”的沙哑声从胸腔发出，让人心里一惊。
    乔妍希赶紧开门返回，给他按了床头的应急铃。乔实和护士一起飞奔赶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脸焦急的医生。
    “妍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他会……明明我走之前他还好好的。”乔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边问道，一边观察着医生护士对萧奇展开的急救。
    不一会儿护士过来赶人，乔妍希和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告知了乔实他们之间的所有谈话。
    “爸，归根结底还是萧奇太过敏感，可能真的被病魔折磨太久，所以他的脾气远没有看上去那样温和吧。”她叹口气，“这能怪谁呢？”
    乔实的目光里盛满了沧桑，他语重心长地道：“要他改过来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妍希，爸希望你多担待点。”
    乔妍希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着等待抢救的结果。好在这一次有惊无险，听到医生说乔实现在安然无恙，两个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爸，既然他现在已经没事，那么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吧，不算太愉快，还是适可而止。”乔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背靠着长椅，觉得身心俱疲。
    妍希变了。只是……变化太大，连他都快要认不出了。
    ·
    乔妍希想起，今天约好要陪乐乐写作业，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正好。
    等她到了原来的家时，只有黄阿姨陪着乐乐，萧缜则和客户谈合同去了。乐乐还是那么乖巧懂事，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写作业，发现乔妍希来了，立刻放下手里的笔，离开座位朝她跑去，投入乔妍希向他张开的怀抱。
    乐乐开口，撒娇一般喊她：“妈妈，妈妈。”声音软糯又可爱，乔妍希忍不住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却忘记了纠正。
    或许……她太想听到这句妈妈。
    她陪乐乐完成了所有的作业，对方却一直缠着她、扯着她的衣摆不让她走。晚上乔妍希又给乐乐做了几个他喜欢吃的菜，照顾他洗漱，哄着乐乐上床睡觉，夜渐渐深了，萧缜还没回来。
    乐乐盖着他的小被子，只露出了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他兴致勃勃地说，“妈妈……你给我将故事好不好。”
    以前她都会给乐乐读童话故事，哄他入睡，乔妍希仔细一想，确实很久没这么做了。她一口答应下来。
    母子俩一个读，一个认真倾听，后来乐乐终于打着盹睡着了，乔妍希也意识模模糊糊地靠在他床头，手里的故事书掉在了地上。
    萧缜终于忙完工作上的事情，回到家发现几个房间的灯都亮着。他推开乐乐卧室的门，刚好看到两个人依偎着共同入睡的一幕。
    这一幕何其温馨，让他的心里充满暖意，下意识想到：要是一家三口永远都能这样该多好。
    一家三口……已经不可能了。
    是他间接害死了郁欢。他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更没办法再接受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他看到掉落在地的故事书，走近过去，弯腰把它捡起。这样的动作带起一阵衣袂的摩擦声，成功惊醒了乔妍希。
    只见她揉了揉有些朦胧的双眼，轻轻说道：“萧缜，你回来了。”正是这一句十分平常的询问，在萧缜心里荡起一层层涟漪——又是这样熟悉的感觉。难道真的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会觉得，郁欢的影子竟然和乔妍希重叠，他们相处得越久，这样的感觉也就越强烈。
    萧缜从这样的思绪中抽离开来，他说道：“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在客房将就一晚吧。”想想又觉得不妥，“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开车送你回去，决定权在你。”
    乔妍希只觉得困得不行，又想着反正这里是自己的家，有什么不能过夜的，虽然萧缜并不知道。
    于是她迷迷糊糊地点头，“我就在这儿睡一晚吧，困死了。”
    “我去给你收拾客房。”
    乔妍希自己则去了洗手间，十分熟练地洗漱。所有的一切都完成以后，她来到客房，发现萧缜竟然把床收拾得妥妥帖帖。
    噫，她老公的“业务”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萧缜对于她惊讶的目光感到疑惑，但什么也没问，给她关上房门后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她觉得神清气爽，大大方方地伸了个懒腰，恰好这时候萧缜敲她的房门，隔着门板有些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起床了吗，过来吃早饭吧。”
    早餐很是丰盛，有吐司面包、果酱，也有中式的包子豆浆。
    乔妍希咬了口吐司，环顾四周，“黄阿姨呢？”
    萧缜咳嗽两声，说：“她周末不上班。”
    “所以这些都是你做的？”
    “不，是我买的。”他老老实实回答。
    乔妍希想起以前，总是她早起准备一家三口的早餐，现在居然风水轮流转，萧缜能这么自觉。看来生活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啊。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她的丈夫变得比以往更贴心了。
    还是说……自觉以前没有给过他表现的机会？
    不管怎么样，这顿饭她吃得很合胃口。乐乐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笑得古灵精怪。
    乔妍希忍不住屈指轻轻敲了敲他的前额，笑着说道：“你呀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乐乐这孩子聪明得很，摇摇头否认：“我没想什么哦。”
    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手机放在桌面，屏幕亮起时萧缜不由自主地往上面瞥了一眼，目光里是说不清的意味。
    乔妍希发现是顾宪打来的电话，离开座位走到一边去接。
    乐乐以手作话筒状，对着萧缜喊：“爸爸，你可要加把劲把乔阿姨追到啊。”
    “乐乐不许胡说。”
    对方撅起嘴：“可是你明明喜欢乔阿姨啊。”她就是妈妈，给自己做的菜是妈妈的味道，就连读故事也和妈妈的语调一模一样。乐乐坚信，妈妈根本没有死，她只是变成了乔阿姨，忘记了自己是乐乐的妈妈。
    萧缜给乐乐夹了个包子，警告道：“以后不许在你乔阿姨面前说这些。”
    这边乐乐很是失望地啃着包子，那边顾宪在电话里问乔妍希：“上次的事你说是李梦婷做的，但我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其实他们俩的想法简直不谋而合，但乔妍希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听他怎么说。
    “我调查过，凭着李梦婷的工作经验和心气，怎么也不可能甘愿做一名清洁工。所以一定是有人用什么条件打动了她，她才愿意改变自己的原则。”
    “这个我赞同。但是她潜入林梓芮的公司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他们之间没有瓜葛啊。若要根据上一次的事件断定她的目标是我的话，我觉得倒不至于。她都进行到这一步，又怎么会说暴露就暴露，这与她之前的计谋不符，只会显得她愚蠢。”
    顾宪对着电话里吹了声口哨：“哟，小美妞，你的分析能力简直涨得比火箭飞升的速度还快啊。我不得不说，连我都佩服起你来了。”
    “哎呀行了，咱们好好说正事。”
    “行。”顾宪及时打住，认真分析起来，“我觉得李梦婷背后不知一个人。”
    他那边突然涌现出一阵嘈杂的声音，顾宪顾不上和她说话，掩着手机耳麦，乔妍希隐约听到他说：“行了妈，我是不会去的。”
    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萧缜看她结束了通话还在发愣，便明知故问：“是顾宪打来的？你们怎么突然不说了？”
    “哦，他那边好像出了点事。没关系，后面再问他吧。”
    萧缜皱起了眉，心道：我看上去是在关心顾宪吗？
    乔妍希看他们都用完了餐，笑着道：“我来收拾碗筷吧，你带乐乐下去晒晒太阳，刚好今天周末，让他好好玩一天。”
    越来越明显的女主人姿态。
    萧缜居然没觉得违和，看她系上围裙收拾餐桌，自己则十分合作地带着乐乐下楼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在想：顾宪和她聊了这么久，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被他牵着小手的乐乐却不由唉声叹气去。
    “怎么了？”
    乐乐晃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爸爸你真是太不给力了。”再这么下去，妈妈就要被抢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