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臣子》第四六六章、兵者诡道也

    红颜祸水。
    自古就有的一种说法，是指美女贻误国家的意思。
    比如纣王为了博妲己的欢心，将比干剖腹挖心；比如周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等等。其实呢，事情都是男人做出来的，却将脏水泼在女人的头上。
    当然了，谁对与错，各有各的观点。大魏朝的百官们，如今想起“红颜祸水”这个成语，是用来惋惜夏侯尚。
    夏侯尚论才能与身份，都算是大魏朝的翘楚了。
    结果呢，却因为一个女人，自弃前程，让世人鄙夷之。
    事情的起因，是他纳了一个小妾，十分宠爱。这并不稀奇，世人纳妾的比比皆是。但是呢，他却宠爱这个小妾，胜过了正妻。
    刚好，他的妻子，是德阳公主。魏武帝的养女，上军大将军曹真的亲妹妹。
    初，德阳公主之父为魏武帝而死，魏武帝怜德阳公主和其兄曹真少孤，便收养于府中。他们也因此改姓曹，成为了曹魏宗室。
    本来呢，她对夫君有个异常宠爱的小妾也是知道的。只是和夏侯尚夫唱妻和二十载，儿子夏侯玄都虚岁十六了，还是不要因为争风吃醋这种事让小辈笑话。
    但是呢，在刚刚过去的黄初四年，洛阳城内关于夏侯尚宠爱小妾的各种版本，在某些“有心人”的刻意宣扬下，德阳公主终于忍受不了。
    她再怎么大度，都无法让自己沦为笑柄。
    是故，她便进宫求见曹丕，请求这位天子兄长为自己做主。
    最开始，曹丕对这种事情，是不想搭理的。毕竟他和夏侯尚的关系好得，堪称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但是呢，架不住德阳公主的屡次哭诉哀求。
    好嘛，天子曹丕和曹真是一起长大的，不用堪称，而是真真切切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又想起了这些年，夏侯尚督战南线的各种不顺。
    一时恼怒之下，便下令让人去荆州将夏侯尚的宠妾，绞杀。
    心里还打算着，将这个小妾绞死了，夏侯尚的心思也许就能多放点在军事上，放在大魏朝的基业长青上。
    嗯，想法是很好的。
    结果呢，让天子曹丕恚愤不已的事情就来了。
    夏侯尚对宠妾被杀，悲伤不已。别说将更多心思放在国事上了，甚至一度达到了精神恍惚、不能理事的地步。
    本来嘛，夏侯尚如此也是人之常情。
    天子曹丕想了想，也就熄了怒火。
    人死不能复生嘛，时间是会抹平一切伤痛的！
    他相信，夏侯尚很快也就忘记悲伤的。
    但后续传来的消息，就让他再也忍不住，不顾天子的身份与威仪，破口大骂！
    夏侯尚思念小妾太甚，竟然就跑去墓地那边，让人将尸体挖出来看了看，哀怜一番后才又葬回去....
    对此，朝野一片哗然。
    打扰死者安息这种事情，连个不识字的黔首，都忌讳的好嘛！
    堂堂宗室大将、督战一州的牧守，竟然做出来了！？
    就算汝个夏侯伯仁睥睨世间礼法和世人的鄙夷，不要那张老脸！好歹也得顾忌一下，大魏朝的颜面不是？
    天子曹丕大怒，大骂不已。
    还翻了旧账：当年杜袭屡屡鄙视夏侯尚，说他不是对人有益的良友，如今看来，果真是如此！
    不过呢，天子曹丕骂完了以后，心中又可怜起来了。
    不管怎么怎么说，两人终究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不是？
    而且夏侯尚变成这样，就是因他而起的不是？
    天子曹丕想了想，很大度的忍了。不但不追究，还让人去安慰一番，让太医去随身候着，做到了仁至义尽。
    为此，还拒绝了朝中百官的谏言。
    是的，这个时候，征南大将军陈恒已经率兵攻入了交州和荆南，与江东大战在即。身为荆州都督的夏侯尚，肯定是要率兵配合的。
    而夏侯尚如今这个状态，怎么能调度战事呢？
    朝中的睿智之士，比如蒋济、董昭和刘晔等，都觉得战事正急，应当将夏侯尚征调回洛阳。另外指派都督，或者让征南大将军暂时调度荆州的驻军。
    就连和狡狐有宿怨的太尉钟繇，都谏言说荆州的兵马应该由陈恒来调度。
    他之前力擎的司马懿兵败了，给颍川士人丢人了；如今鼎力支持的王昶又去了荆州，总得要做出点功绩来不是？
    不然的话，以后颍川士人还能举荐人才执掌兵权吗？
    咳！咳！国事为重嘛....
    只是天子曹丕都给否定了。
    不知道是终于意识到狡狐的手伸进了荆楚，还是对夏侯尚的情分太重视了，他让夏侯尚继续留在荆州，殷殷叮嘱说要以国事为重，赶紧养好病什么的。而暂时代为统领荆州驻军的，则是夏侯尚的从弟夏侯儒。
    当然了，对于狡狐陈恒那边，天子曹丕也让使者了勉励了一番。
    说什么，朕会让夏侯儒和王昶牵制住陆逊和朱然的兵力，望征南大将军早日能攻下交州！届时朝廷一定不吝封赏云云。
    狡狐陈恒呢，一脸感恩戴德的表示一定不负众望。然后等使者离去后，就将诏书扔进了火堆里。
    他心中有点失望。
    对于夏侯尚宠妾的事情，是他让蒋斌给散布出来的，结果收获寥寥。
    如果换成当年的魏武帝，应该就会以国事为重，将荆州的驻军归于他统领了。再怎么不济，也会让夏侯儒等人，归于他节制！
    不过呢，也算了。
    反正他觉得，夏侯尚的病情，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而且也知道了这场仗该怎么打了。尤其是陆逊对上夏侯儒....
    啧啧，结局应该不会出意外吧？
    夏，四月。
    狡狐陈恒亲自统领的两万大军，转道南下，与法正、沙摩诃合兵攻打武陵郡南部。
    只用了二十余日，便士气如虹的攻破舞阳城和镡城，收复了武陵郡全境后，却不是继续南下攻打交州的郁林郡。
    而是兵锋直指荆南零陵郡的始安城。
    始安城，是零陵郡最南边的城池，与郁林郡接壤；也和交州的苍梧郡接壤。
    这也就是让江东诸将，有些迷惑了。
    被狡狐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江东，此时也终于跟上了曹军的节奏，从建业等地方发大军来驰援。就是呢，他们就着如何调度兵马，有了些分歧。
    在荆南驻守的陆逊与朱然，觉得应该围魏救赵！
    狡狐的兵力，几乎都压向了交州一带，等于让巴蜀之地变得空虚！
    因此，他们觉得当以重兵，攻破夏侯儒和王昶部！只要将西陵城攻打下来，就能往西进军秭归县，威胁巴蜀之地，让狡狐不得不回师来战。
    但是交州刺史吕岱，就不这么认为了。
    江东在交州的驻军本来就不多，如今狡狐大举入寇，已经连续攻下了好几座城池！一旦让狡狐亲率的主力，从始安城攻入苍梧郡，那么等于将交州从中间拦腰截断！
    九真、交趾、郁林、合浦、朱崖、高凉等这些交州西南边的郡，将不复江东所有！
    当时，作为荆南大都督的陆逊，直接就默然。
    他知道吕岱的小心思。
    自从他接替步骘镇守交州后，就将交州变成了吕家的后花园。如此情况下，吕岱肯定是要坚持，将重兵调往交州将狡狐赶出去的。
    而且，吕岱是徐州人士，并非江东世家。而陆逊、朱然是；就连率军来驰援的朱桓和全琮，也是江东的豪门出身！
    他们之间天然就存在着明争暗斗！
    陆逊又怎么能劝得动吕岱，让他放弃自己的利益，去为江东世家的利益而奋斗呢？
    更何况，陆逊与朱然两人长期驻守在荆南，自身的兵卒也是足够防御荆州的曹军。而如今狡狐陈恒入寇的是交州，吕岱兵力不足，请求大军来支援，不是很正常吗？
    怎么能将援军，都调去攻打荆南的西陵城呢？
    退一万步来说，吴王的作战指示，也是要求他们这些人保住疆域就行，并没有说要去攻打巴蜀不是？
    好嘛，陆逊与朱然合计了一番，最终还是妥协了。
    朱桓与孙韶两人，合兵赶往始安城，抵御狡狐亲自率领的主力。而全琮部，则是由诸葛直的水军运送，走海路绕过苍梧郡，驰援郁林郡与交趾郡。
    不过呢，陆逊这位江东世家军权最高的人，还是有了些小心思的。
    他暗地里，还写了封书信给朱桓与全琮。让他们看在同气连枝的共同利益上，将私兵部曲分出来一点。
    江东世袭部曲制，割地养兵。
    像朱桓与全琮这种出身于豪门的大将，私人部曲高达三四千之众。而且这些部曲，是唯将领命令是从，不在孙权的调度之内。
    是故，朱恒的长子朱异、全琮的长子全怿，就各自带着两千部曲悄悄的往公安城一带而去。
    他们的父辈觉得，对上了赫赫之功的狡狐，不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建功立业，还是不要做念想了。
    而让长子去听从陆逊调度，应该能为家族积攒些功绩吧？
    嗯，他们的思虑，是很对的。
    因为狡狐在率军来始安城之前，就悄悄的叮嘱过王昶与高祚。让他们谨慎行事，做好等着收拾夏侯儒残局的准备。
    这一次，他没有再通敌，将夏侯儒卖给江东，而是坚信陆逊的战略眼光！
    他都将大军都压向交州了不是？
    陆逊好歹也是接任了吕蒙位置的人，如果连趁虚而入、围魏救赵的眼光都没有，还镇守什么荆南呢？
    还不如赶紧回家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呵！
    带着这样的心思，狡狐陈恒看着铺在地上的行军地图，捏着胡须沉吟不已。
    内斗已经很完美，那么就再来个外斗完美，以功绩让天子曹丕，不得不将荆楚之地的权柄，交到他手中。
    等夏侯儒兵败后，等夏侯尚病情加重后，让天子曹丕无人可用！
    让大魏朝都形成一个共识：非狡狐，不能安荆楚！
    “将军，某愿意以本部兵马，前往攻城！一旬之内，必然攻破城池！”
    一个无比豪迈的声音，慨然向陈恒请命。
    是魏延。
    在马家军称臣后，他这个阆中督军就变得无所事事。因此陈恒此次征伐交州，也将他调了出来，只留他的副手张表镇守巴西郡。
    与他一起充当陈恒本部的，还有黄封。理由是当年吕蒙白衣夺荆南之时，是张南拼死断后才让他活命跑出来，他立志要报仇雪恨。
    “文长壮哉！”
    狡狐陈恒出声大赞，却没有当即允了他的请命，而是用佩剑杵了地上的地图，“文长麾下，皆以巴中賨人为主，尤其善于山地跋涉。不知穿行此处，需要多少时间？”
    嗯？
    魏延往地下看，不由就眼神一凝，捏起了胡须。
    陈恒的佩剑端，戳的地方是郁林郡的腹地，布山一带。和他们现今在始安城，还隔着潭中、中留两城。而且在这条路线上行走，不是在上山就是在下山，就算是有潭水贯穿，想通行也绝非易事。
    “将军此举，乃是无意攻打苍梧郡乎？”
    良久，魏延才抬起头，用有些欣喜的语气问道。
    他本身就是一个喜欢兵行险着的将领，所以也推断出了陈恒此番的调度：亲率主力来始安，做出借道攻打苍梧郡的姿态，不过是佯攻！
    以世之狡狐的赫赫之名，将江东的兵力都牵制在这里，然后分兵奇袭吕岱！
    是的，吕岱！
    这位江东任命的交州刺史，如今在郁林郡的安广县一带，抵御着廖化与马谡部。而布山，则是在安广县的后方！
    只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魏延在问狡狐的时候，心中还闪过了这个念头。
    无他，廖化与马谡让人送来的军情，说吕岱率领的将士不下于三万人。这还是他分兵去交趾郡，抵御陈仇与邓艾后的兵力。
    也就是说，陈恒至少要给魏延两万大军，才能保障和廖化、马谡前后夹击成功！
    就算是前后夹击，也要有足够的兵力不是？
    是故，问题也随之出来了。
    陈恒在始安的兵力，加上法正与沙摩诃的麾下，只有三万！
    而江东那边，由孙韶率领的五千杀狐军、朱桓带来的三万将士，正浩浩荡荡的赶来。一旬之内，必然等抵达！
    一万，对三万五，以谋略能抵消兵力的悬殊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