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遥,这个名字,是爷爷起的,他希望我能走得很远很远。
第一次见到染染,是在自家的花园里。
那晚是爷爷的寿宴,许许多多的叔叔伯伯都是携全家前来祝贺。
我先是被爷爷牵着手带到所有人面前接受了一番莫须有的夸赞,再是当着众人的面进行了一次才艺表演。
最后,因为有大堂哥二堂哥的集体抢风头,我才得以脱身。
我拿了两块糕点在自家花园里吃,因为妈妈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吃东西,这样会很没礼貌。
而花园的一角,有个小女孩在哭。
她穿着洁白的公主裙,头上扎着两个小花苞,看起来小小的一只,却有一双明亮得像星星的眼睛。
“你哭什么?”
“我想我妈妈。”她不像别的小女孩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而是断断续续地抽噎,听见我问她,就停了下来。
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脆生生地回答。
“你妈妈在哪里?”
“在那。”小姑娘抬头,指着夜空中最亮的星。
“你骗人,妈妈怎么可能在那?”
“我妈妈就在那!”
“你妈妈——”我听奶奶提起过,人没了,就会去天堂,变成天上最亮的星星。
难道,小女孩的妈妈已经?
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哭了,我看了一眼小盘子里的两块蛋糕。
这本来是我的晚饭,但为了哄她,我愿意分给她一块。
“你要不要吃蛋糕?”
一块是巧克力慕斯,一块是提拉米苏,其实我两块都挺喜欢吃的。
要分给她,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
可她却不这么想,她先是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再破涕为笑,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然后,接过了我的小盘子,也接收了我的两块蛋糕。
“好吃吗?”我吞咽着口水,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蛋糕。
两块她都吃了,一点也没有留给我。
“好吃。”她对我笑,笑起来眉眼弯弯。
那一刹,我觉得就算把全世界的蛋糕都送给她,都值得。
“你要是想妈妈了,就吃蛋糕。蛋糕甜甜的,会让人忘记伤心和烦恼。”
“我下次想妈妈了,你还会给我送蛋糕吗?”
难道她家里买不起蛋糕?
我有些疑惑,看起来她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啊。
奶奶说,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吃不起蛋糕。
“我爸爸不让我吃,说我吃太多甜食会长蛀牙。”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她笑着解释。
真是个小天使,还是聪明的小天使!
我在心里默默道。
可惜,我没有问小天使叫什么,也不知道她住哪里,就这样错过了。
第二次见到她,是在岑家。
岑伯父是东城集团的掌权人,与楚家有商务上的合作。
爸爸带我去岑家作客,是因为妈妈说,岑家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公主。
或许,他们可以利用儿女外交。
我不懂什么叫儿女外交,但我知道再次见到小天使,我心里开出了一朵花。
可惜,小天使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在哭。
但小天使不像其他小女孩,哭起来哇哇大叫,鼻涕眼泪横流,看起来脏兮兮的。
她哭得很好看,用我仅知道的成语形容就是——梨花带雨。
“你为什么哭?”我轻轻靠近她,生怕自己惊扰了她。
“我养的小乌龟死了。”
“死了就再养一只呗。”
好像她爸爸管得挺严的,我就补充了一句:“我送你一只。”
“可是,爸爸说不能随便接受陌生人的礼物。”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爸爸的朋友的儿子,我叫楚遥。你可以叫我楚哥哥,也可以叫我阿遥。”
“阿遥。”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叫我哥哥,而是叫我阿遥。
我喜欢她这么叫我,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得我心都酥了。
在那之后的好多年里,这一声魂牵梦萦的阿遥,都成了我无法拒绝的梦魇。
又一次在梦境中醒来,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这些天,我经常梦见小时候的自己,也经常梦见小时候的染染。
她成为了我不愿意醒来的梦,我轻牵嘴角,扯出一个不太难看的笑。
我心心念念的女孩,现在正昏迷不醒,而罪魁祸首,却是我曾经敬重的母亲,还有一个喜欢我的恶毒女人。
这让我如何能接受?
“楚遥,明天回家一趟。”
记起爷爷电话里的叮嘱,我一阵冷笑。
家?
我还有家吗?
父亲接受调查,母亲被我亲手送进监狱,而爷爷,在爷爷的眼里,楚家的荣誉比什么都重要。
是他们毁了我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也毁了我的人生。
不报复,已经是我对楚家最后的回报。
楚家老宅的餐桌上,已经不复往日的繁华,楚老爷子的下手,只坐着楚遥一人。
老人迟暮,他已经管不住太多的儿孙了。
家里分崩离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是眼前这个他最看好的孙儿。
楚老爷子心里的愤怒与不甘达到极致。
若非是他,杨小娅不会把楚劲夫告上法庭。
为什么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什么不能为了家族牺牲个人的情感?
为什么不能接受弟弟成为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不能让那个贱女人好生坐在楚家少夫人的位置上,然后慢慢弄死?
楚老爷子再心里咆哮着这么多的为什么,却在看见孙儿日渐消瘦的脸庞时,精神恍惚。
现在已经不是讨论是非对错的时候了,楚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他唯一后悔的是,没有教会楚遥不择手段和狠毒,让他长成了一个光明磊落的青年。
“我们楚家最后的机会,就是与权氏和解。这还是得看你——”
“爷爷,”老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我有件事要和您说。”
“什么事?”楚老爷子不悦地皱眉,久居上位的人,说话的时候最不喜有人打断,即便是他最看中的继承人。
“我决定放弃楚家的继承权。”
“你什么意思?”楚老爷子神色一凛,眼底冒出厉光。
“从今天开始,我会从楚家搬出去,我会对外宣布脱离楚家。”
“你,你这是翅膀硬了?想丢下楚家不管?”
“你以为你单独出去,没有了楚家,真的能发展自己的事业?”
楚老爷子狠狠地咳嗽,却是气得差点吐血。
他眼里唯一的希望,却是要跳出楚家,脱离他的掌控了吗?
“抱歉,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从此以后,楚家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起身离开楚家恢弘却已见腐朽的大门,从此,他和楚家就真的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在许多年后,楚家已经被世人淡忘的时候,人们只记得这世上还有个楚遥。
他创造下辉煌的商业战绩,在权氏风头最劲的时候,也能打拼出自己的一席之地,让无数业内人士为之钦佩。
如今,他才是名满虞城的楚总,是虞城大姑娘小媳妇儿追着喊老公的钻石男。
可惜,楚遥一生致力于生意场,身边从未出现过与他有暧昧关系的女性,他的婚姻状况也一直成迷。
唯一与他有过暧昧关系的,竟然是权氏集团的总裁夫人,岑染。
这一花边新闻,为无数人津津乐道,也被无数人口诛笔伐。
他们的故事,是禁忌,不仅权厉不允许人提起,楚遥也同样不允。
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都用他们的一生在守护一个女人,即便守护的方式相反。
后楚遥积劳成疾,因病去世,享年四十五岁,他所创造的财富都被他以心爱的女人的名义无条件捐赠了出去。
“染染,你能不能再唤我一声阿遥?”
在病魔缠身的时候,形销骨立的男人躺在病床上,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如天使般的小女孩。
他微微一笑,朝女孩伸出了手,却永远闭上了眼。
“阿遥……”
病床前优雅矜贵的女子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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