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初九夏心》第524章 和尚

    棺材王问我：“一年前的那件事，你参与没有？”
    我点了点头。
    棺材王又问：“你的事，是不是结束了？”
    我说：“应该结束了吧？”然后我又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
    棺材王说：“因为最近我的脑子有点不好使了。以前的事都忘了。好像孟婆给我的药失效了一样，我就感觉可能有变故了。对了，你去过阴间没有，有没有见过孟婆？”
    我说：“早就死了，阴间人几乎死绝了。”
    棺材王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担忧的说：“如果阴间人都死了，那么世间人转世投胎怎么办？”
    我坐在一把破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世上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想要入主阴间呢。”
    我问他：“对了，你怎么来这里的？”
    棺材王说：“这里有一个和尚，心地挺善良的。有很多人无亲无故，死了没人收尸，他就把尸首带回来。就是他来请我做棺材的。”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这里弄得跟个义庄似得。”
    这时候，庙门被人推开了，颤颤巍巍走进来一个老和尚。和尚已经很老了，一边走，一边念着往生咒。
    他穿过棺材，径直走到佛像跟前磕头。
    我看见他朝棺材王点了点头，但是没有理我，看样子这是一个凡人，根本看不见鬼魂。
    谁知道等老和尚站起来的时候，我一看见他的脸就呆住了。这张脸，我曾经见过啊，那不是我身后的影子吗？
    这个老家伙。我不明不白，给他做了那么久的伥。这时候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大叫一声跳过去，挥拳就打，谁知道老和尚身体周围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气墙，我根本就碰不到他。
    试了几次，徒劳无功，我也就停手了。我问棺材王：“这老家伙怎么回事？”
    棺材王说：“你不用试了，他是普通人，没错。但是当地人都称他为活菩萨。因为他的的确确是心地善良，所做的事，都是从一个善字出发，从来没有恶念。如果世上真有佛的话，估计他很快就成佛了吧。”
    我点了点头：“这样一个大善人，我如果害了他，确实不应该。”
    老和尚每天的生活很简单，就是念经，拜佛，然后出门去帮助他可以帮助的人。
    而我，每天百无聊赖的等在寺庙里面。我不是不想去找我的朋友，关键是我做不到。
    好像自从我死了之后，我们之间的契约就生效了一样，我真的变成了他的伥。作为一个伥，我没有办法离开他。
    棺材王曾经帮我传话，让老和尚把我放掉，但是和尚听了之后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伥是什么东西。
    这件事是薛师傅干的，赵先生八成也是同谋，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我做一个凡人的伥。后来我想的时间长了，也明白了一点东西。
    当初赵先生和薛师傅都反复强调过，这个老和尚是最后的机会，如果我死了，因为做了他的伥，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
    其实，他们真正预防的，可能不是我死了，而是我重生了。
    我一旦重生，就会变成天外来客，而不是胡初九。而我属于胡初九的那一部分记忆，是老和尚的伥。所以他们会来这里，把我的记忆取出来，让我以胡初九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我甚至有点感动，这两个人平时嘻嘻哈哈，那么不着调，居然能为我想到这些。
    遇见棺材王之后，我一直没有说我经历了什么，因为这个结果太残忍了。但是这天晚上，我全都告诉他了。
    棺材王对我说：“赵先生没有死。”
    我大喜，问道：“你怎么知道？”
    棺材王说：“因为他活在我们的记忆里。”
    我气的破口大骂，在这个时候装什么文艺？搞得我的心情像是过山车一样，万一中风了谁赔？
    我和棺材王聊到半夜，忽然间，我的右手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了。
    棺材王问我：“怎么了？”
    我拍了一下右手：“我也不知道，有点手痒。好像有什么东西来了，这东西跟我挺熟的。”
    我们俩从床上爬起来，向窗户外面一看，院子里面有一个人影，这人手里面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月光下我看的清清楚楚，这把匕首，是面馆老板娘送给我的那一把。她提着匕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准确的推开了老和尚的禅房。
    我愣了一下，大叫不好：“糟了，老和尚就是她要找的人。”
    我和棺材王急匆匆的冲进去。
    我看见老和尚坐在床上，保持着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势，而老板娘的匕首已经扎进了他的心脏里面。
    老和尚只是一个凡人，被人刺破心脏，肯定活不了了。果然，老板娘把匕首抽出来之后，老和尚的魂魄就从伤口里面飘出来了。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尸体，双手合十，念了一遍往生咒。
    然后他对老板娘说：“现在你满意了吗？”
    老板娘握着匕首，似乎打算把老和尚的魂魄也杀了，但是她有点下不去手。半晌之后，她问了一个问题：“我找了你很多年，为什么找不到你？”
    老和尚说：“我生生世世，都在寺庙当中。这一世死了，下一世还会转生到寺庙里边。你在外面找，当然找不到。”
    我纳闷的问：“这可奇了，寺庙里边有孕妇不成？”
    老和尚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总有妇人把孩子丢在庙门口。”
    老板娘问老和尚：“你还记得我吗？”
    老和尚说：“本来不记得，死了以后，想起来了。”
    老板娘说：“那我问你，一个女人，她不顾世俗的眼光，和一个和尚偷情，这是不是很不容易。”
    老和尚点了点头：“很不容易。”
    老板娘又说：“这个女人怀了和尚的孩子，想要生下来，是不是很勇敢。”
    老和尚又点了点头。
    老板娘又说：“可是这个和尚逃走了，是不是很该死。”
    和尚说：“很该死。”
    我和棺材王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一脸慈悲的老和尚还有这样的八卦呢。
    老板娘咬着牙问：“你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走。”
    老和尚说：“因为怕。”
    老板娘问：“怕怀了你的名声吗？”
    老和尚摇了摇头。
    老板娘又问：“怕有损你的修行吗？”
    老和尚还是摇头，然后叹息说：“我怕失去你。怕你老死在床上的时候，我无能为力。人世间就是这么可怕，当你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剩下的日子，就在等待失去它。我害怕这种等待，所以我自己主动丢掉了。”
    老板娘咬着牙问：“所以你就逃了吗？”
    老和尚嗯了一声：“我走的时候，你还青春貌美，那么你在我的记忆中，就永远不会死。”
    老板娘放声大哭。
    过了一会，老和尚轻声说：“我很想吃你煮的面，可不可以再煮一碗？”
    老板娘答应了，在小小的禅房里煮面。
    面还没有煮好，老和尚忽然吸了吸鼻子，说道：“心愿已了。”
    然后抬脚向门外走去。
    老板娘在后面喊：“你又要逃避了吗？”
    老和尚背对着她，淡淡的说：“不是逃避，是释然。你我的感情，我逃避了很多年，始终是我的一个心结。现在我已经释然了。有聚就有散，天道如此，看开了就好了。”
    随后，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来。这个老和尚消失了。
    我看的目瞪口呆：“他该不会真的成佛了吧？”
    棺材王说：“他有没有成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好像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