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第五个月,傅烟雨终于受不了这种圈养金丝雀般的日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是要纪临安带她回那套公寓。
纪老爷子和纪夫人再不舍,再不放心,也知道该照顾孕妇的情绪,多番叮嘱过后,牙一咬,双眼一闭,挥挥手,就这么放了人。
傅烟雨如愿的回到公寓,和纪临安腻歪了两天后,隔天趁着纪临安去上班,迫不及待的溜了出门,打算去她的奶茶店看一看。
自打确定怀孕之后,她就没在去过了,她还怪想那店的。
这个时候,傅烟雨的肚子才刚有点儿显怀,但因为天气还比较凉的原因,身上穿得多,不仔细打量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傅烟雨站在人行道上思考片刻,想到自己坐公交车可能不会被让座,便放弃的搭乘公交车的打算,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等来了一辆计程车。
时间还早,奶茶店里没什么生意,孟怡婷正和两位请来的员工边喝奶茶边聊天,突然看到傅烟雨推开玻璃门走进来,顿时吓了一大跳。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傅烟雨,对于纪家来说就是个国宝。
要是国宝在这儿有点儿什么意外,孟怡婷把自己卖掉都赔不起。
孟怡婷连忙起身迎上去,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傅烟雨,“你怎么过来了,表哥知道吗……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你是来害我的对吧?”
和孟怡婷聊天的那两名员工也跟着站起身,和傅烟雨打招呼。
傅烟雨嗤了声,“扶什么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残疾呢!”
“您老人家不残疾,就是肚子里揣了个小国宝。”孟怡婷拉开凳子伺候着傅烟雨坐下,“小燕,给傅老板倒杯温水过来。”
“好咧。”叫小燕的女员工应声走到了吧台后。
另一名男性员工见状,默不作声的退到后厨,把地方腾出来给她们。
傅烟雨接过小燕递来的水杯,双手捧着,轻抿了一口。
眼角的余光瞥见孟怡婷正盯着自己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盯着我干什么,我们前天才见过面,别说你想我了啊。”
虽然傅烟雨不来奶茶店了,可孟怡婷却经常去纪宅里蹭饭。
孟怡婷端起自己那杯奶茶喝了口,“你跟我说实话,你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我表哥知道吗,表哥他爷爷知道吗,我小姨知道吗?”
傅烟雨用一直看智障的目光看着孟怡婷,没回答她的话。
那不是废话吗,要让他们知道了,她还能出来吗。
所以必须是偷偷溜出来的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傅烟雨才开始说正事:“我恐怕生了孩子之后都未必能来店里了,你打算一直守着这个奶茶店吗?”
生了孩子,她肯定顾着孩子多一点的,未必分得出精力看这边。
孟怡婷耸了耸肩,“不守着又能怎么办。再说了,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每天待在后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研究各种口味的蛋糕。”
孟怡婷是真心喜欢西点的,可她仅仅是喜欢做,并没有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推广到全世界的打算,她只想守着奶茶店这一方天地而已。
傅烟雨训她,“你整天藏在后厨是找不到男朋友的。”
孟怡婷不以为然,“那我就嫁给奶油了呗!”
傅烟雨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以前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孟怡婷说过,她以前似乎有过一段感情,但后来无疾而终了,这大概是导致她对感情不感冒的原因吧。
傅烟雨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两人面对面坐在店里扯三扯四,天色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
直到纪临安一个电话打过来,傅烟雨才恍然发觉,已经六点多了。
傅烟雨心虚,接电话的时候严重底气不足,“喂——”
电话那头的纪临安沉默片刻,温声问:“在哪里?”
傅烟雨顾不得瞪一眼正朝着自己幸灾乐祸的孟怡婷,捂着听筒,声音又小了些,“在奶茶店,和怡婷在一起。”
纪临安没有多说什么,让傅烟雨等着,便挂断了电话。
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存在完全没有脾气的人。
纪临安也是有脾气的,只是他脾气不轻易有,也不轻易显露。
但是这一次,向来好脾气的纪临安,生起了傅烟雨的气。
一言不发的把傅烟雨接回公寓,照常准备晚饭,伺候她吃饭,吃完饭伺候她洗澡,看起来就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由始至终,纪临安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和傅烟雨想象的不一样。
她以为,纪临安生气归生气,终究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傅烟雨不怕人骂,就怕人跟她玩冷暴力,洗完澡躺回床上的时候,看到纪临安还在冷着脸,又难过又委屈又害怕,差点儿就哭出来了,可怜兮兮的扯着纪临安的衣角,声音闷闷的说:“临安弟弟,对不起。”
纪临安当然不会真的跟一个孕妇生气,这个孕妇还是自己老婆,冷落她只是想让她知道错,以后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而已。
现在傅烟雨主动认错,纪临安依旧紧绷着脸,一开口,语气却缓和了不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知道了。”傅烟雨抱住纪临安的腰,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我以后再也不自己一个人出门了,就算出门也会和你说一声。”
纪临安回抱住傅烟雨,良久,才轻声说:“你吓死我了。”
他下班回到家看到家里黑漆漆的,到处都找不到人,手机里面也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未读消息,虽然第一时间猜到傅烟雨极有可能偷偷跑出去玩了,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她,担心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委屈。
傅烟雨愣了下,眼眶又红了,“对不起嘛。”
她被关得太久了,满脑子想着出去出去出去,忘了纪临安会担心自己。
一想到纪临安下班回家找不到自己时着急不安的模样,傅烟雨就内疚后悔得不行,心底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纪临安轻抚着傅烟雨的背,没有说话,无声的安抚着她。
他能在法院里不依不饶,却没办法跟自己的老婆做任何计较。
即便是她错,只要察觉到她难过,生气不到两分钟,他就忍不住哄她。
自古英雄难逃美人关。
如今的纪公子,纪大律师,也终于被吃得死死的了。
静静的抱了一会儿,傅烟雨情绪平复下来,察觉到纪临安不生她的气了,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说:“临安弟弟,马上结婚一周年了。”
纪临安挑了挑眉,低下头看她,“你想要什么礼物?”
傅烟雨贼溜溜的冲他笑,“不用太贵重,一张纸就好啦。”
纪临安装傻,“什么纸?”
翻箱倒柜找了几个月,差点儿把纪宅翻过来了都没找到,傅烟雨心身疲惫,也不拐外抹角了,直接说:“去年我们结婚前签的那个合同!”
纪临安笑:“那个啊……看你表现吧。”
傅烟雨:“……”
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烟雨的的确确乖了不少。
但这份乖巧,仅限于她不再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
说来奇怪,肚子慢慢的开始大起来后,傅烟雨收敛了许久的脾气死灰复燃,也像她的肚子一样,慢慢的大了起来。
她就总能找到让自己心里不舒服的理由,借此跟纪临安闹脾气。
例如饭嫌不够硬,粥嫌不够软,这道菜有点咸,那道菜不够甜,鞋子没按她说的位置摆放好,衣服没按她要求的分类挂好……
诸如此类的小事,就能让傅烟雨生上一天的气。
如果只是生气冲纪临安吼就算了,她还多了个爱砸东西的毛病。
茶几上那个粘了好几道透明胶的遥控器,就是她的发泄品——气狠了就砸,气消了,再哭哭啼啼的自己跑去找透明胶把遥控器粘好。
这种行为虽然暴力,但傅烟雨从来不会把遥控器往纪临安身上砸。
就例如她再生气也不会砸家里值钱的东西一样。
因为在她眼里,纪临安是整个家里,乃至她整个世界里最珍贵的。
然而就算是最珍贵的,该绝交的时候,还是要绝交的。
结婚周年那天,傅烟雨伸手向纪临安要东西,哪知道纪临安却微笑着对她说:“那份东西刚签完我就冲进厕所里了,真的没办法给你。”
直到这一刻,傅烟雨才终于知道,她被纪临安耍了。
傅烟雨气得感觉自己的脑子都不是自己的了,第一时间抄起时刻准备寿终正寝的遥控器,用力往玄关的方向一扔,双手环胸,一脚踩上茶几,霸气十足的放话:“我决定,和你绝交24个小时。”
纪临安眉梢一挑,“真的?”
傅烟雨重重的点头,“比珍珠还真!”
纪临安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绝交的第二个小时,纪临安出来一趟门,回来时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递到傅烟雨面前温声细语的求原谅,“老婆,对不起,我错了。”
“……”两个半小时前才发过誓的傅烟雨,一脸感动的接过玫瑰花,红着眼眶对两个半前惹怒了她的罪魁祸首说,“不,是我的错。”
于是,冷战彻底告败,意志极其不坚定的傅烟雨同志甚至把纪临安拖进房里,给了一场盛大的爱的么么哒,让纪公子从头舒爽到了脚趾头。
纪公子知道她脾气见长,也受到过无数次波及,但从来不生气不恼怒。
因为,他总有办法,把自己老婆哄得妥妥帖帖的。
哄完之后,还能让老婆对自己心生愧疚,把自己伺候得妥妥帖帖。
……
越接近预产期,傅烟雨心里头就越是紧张。
哪怕无数人和她说过,这是女人的必经阶段,痛不死。
预产期前的某个晚上,傅烟雨做了个梦,梦里她被推进了产房,还没来得及用力,护士就跑了出去,问纪临安保大还是保小。
然而还没等她听到纪临安的回答,她就自己把自己难过醒了。
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从窗外打进来的光线,刺得她眼睛发疼。
傅烟雨眼睛眯了好半响,才适应光线,缓和过来。
“怎么了?”从傅烟雨怀孕开始,纪临安就一直浅眠,只要傅烟雨有一丁点儿的动静,他都能立即从梦里醒过来。
傅烟雨盯着他看来半响,轻声说:“我做梦了。”
纪临安坐起身和她面对面,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声问:“做什么梦了?”
傅烟雨说:“梦到我进了产房,医生问你保大还是保小。”
纪临安眸色微沉,面色依旧温和,倾身过去在傅烟雨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不要胡思乱想,你和宝宝都不会有事。”
“可是……”傅烟雨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纪临安不容置喙的打断她的话,捧着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直直的望进彼此眼底深处,“烟雨,我比昨天更喜欢你了。”
傅烟雨愣了下,笑了,轻轻的点了头,“我也比昨天更喜欢你。”
虽然昨天我们还在吵架,我在冲你发脾气,可昨天的我,是喜欢你的。
……
六月中,傅烟雨在医院里剩下一个八斤重的胖小子。
心心念念盼了曾孙许许多多年的纪老爷子,开心得合不拢嘴。
傅烟雨在纪家的地位,没有因为卸了货而有所下降,稳坐后位。
孩子满月那天,纪家大办满月席,傅清雨带着孩子过来了。
傅清雨看了看妹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悬了多年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你从小玩心重,没想到玩着玩着也玩出了个结果来了。”
作为傅烟雨唯一的姐姐,童年时期唯一的“朋友”,傅清雨自认是了解这个妹妹的,她当时就看得出来傅烟雨不是真心结的这个婚了。
所以一开始,她并未对傅烟雨的婚姻心上过。
直到后来她听说,妹妹怀孕了。
傅烟雨把自己儿子往傅清雨怀里一塞,蹲下身亲了宁朵一口,笑嘻嘻的说:“不结果不行啊,我们家临安弟弟太好了。”
傅清雨看着自己这个笑得依旧有点儿傻乎乎的妹妹,挑了挑眉。
这种热热闹闹的宴会,大多数小孩子都不喜欢窝在房间里,宁朵和傅烟雨闹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跑出去找宁莳了。
房间里,就只剩下傅烟雨和傅清雨两姐妹,外加一个刚满月的纪久雨。
傅烟雨知道姐姐担心自己,也不跟她打太极,直白的说:“我知道他爱过别人,也知道他现在不爱我,没关系,他以后会爱我的。”
每天都比昨天喜欢得多一点,等到他们七老八十了,走完一生,那就是爱了。
傅清雨愣了许久,什么都没说,伸手抱住了傅烟雨。
每个人的爱情都不一样。
或许对于傅烟雨来说,这样的,才是最合适她的。
慢热的爱情,并非不好。
她和宁熙晨的爱情来得快,不也蹉跎了数十年才修成正果吗。
平白浪费了青春,倒不如一开始温水煮青蛙,细水长流。
……
纪宅客厅,纪临安被三个女人堵在角落里,一脸无奈。
僵持了许久,最先开口的是愤怒的江小凡,“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结婚生孩子了,现在就剩我自己一个人单着,你们过意的去吗?”
陆小白说:“挺过意的去的,不仅过意的去,我还二胎了!”
江小凡:“……”
阮星辰没接她们的话,摸了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笑眯眯的对纪临安说:“纪同学,如果我家三宝是女娃,你就把你家久雨给我当女婿吧。”
她家大宝,陆靖远看得死死的,估计这辈子是嫁不出去了,为了防止三宝也嫁不出去,她决定先斩后奏给三宝找个老公!
纪临安淡笑着摇头,“你跟我家老爷子说吧……我家老爷子说,等久雨长大了,要给他找一个连的姑娘,让他一个个的选。”
阮星辰瞪大眼睛,“一个连?”
顿了顿,阮星辰突然扭头朝四周看了眼,找到了目光,转身就走。
她也要去让她们家大叔给她找一个连的小女孩过来,让她二宝挑挑!
阮星辰走开没多久,江小凡也被她哥哥喊走了。
角落里剩下纪临安和陆小白两个人,面对面傻笑了一会儿。
陆小白突然说:“纪同学,这几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纪临安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说过……”陆小白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的脸,歪了歪脑袋,“纪同学,谢谢,那几年,谢谢你。”
纪临安淡笑着说:“不用谢,我们是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陆小白微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回过头,看向楼梯的方向,沉默片刻,轻声问:“你和烟雨……”
也不知道是后面的话不好意思问出口,还是不知道怎么问出口,才说了开头的几个字,就没有了下文。
纪临安也朝楼梯的方向望过去,视线准确无误的落在那抹熟悉的身影上,眼底逐渐的浮上一层温柔的光芒,“我和她很好。”
在傅烟雨朝这边看过来那刻,纪临安不闪不躲的迎上她的目光,冲她露出温柔的笑,轻声对面前的陆小白说:“她是我倾尽一生去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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