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子,这就要借你的吉言了。”听她这样说,早已洗漱停当的岑老太太走进屋,连声感谢。
“老人家是——”肖梅眼望着岑老太太,口里问着郑文淑。
“是我婆婆。”郑文淑连忙介绍。
“哎呀,我眼拙,没看出来,”肖梅闻言,连忙说道:“奶奶,一大早就来打扰,真对不起了。”
“瞧说的,你能来,是我们的福气。”岑老太太发自内心地说道。
“奶奶言重了,肖梅担当不起。如果您欢迎,我只要有时间,一定来看你们一家,要知道,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见过爸爸哩。”
“其实你见过的。”郑文淑闻言,又想起了往事。
“我见过?”肖梅有点讶异了。
“就是逃难时常帮我背你走的那个人。”
“是吗?”闻听此言,肖梅更是惊讶了。
“要说,你还是你郑妈妈的媒人哩。”听媳妇这样说,岑老太亦有点激动了。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对这段往事却还有印象。她至今仍记得老伴坚持要儿子娶郑文淑为妻的情景。按他的说法,这样善良能干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走。现在看来,老伴确实有眼光。没有郑文淑,华年和这个家还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岑家还会不会有务实、新锐和丽敏这些乖巧听话的孩子。
“哎呀,这我还真没想到!”听着岑老太的絮叨,肖梅甚觉新奇了。那一瞬间,她觉得人的命运是那样神奇:一场逃难和救助,不仅使自己有了一位慈爱的妈妈,而且妈妈亦有了相守终身的伴侣。
“就在这吃早饭?”郑文淑看着出神的肖梅,又看了看桌上陈旧的台钟,向她征询道。
“我来时已在招待所吃过了,您和奶奶自便。”肖梅辞谢道,“我就在这坐一会,大家说说话。”
“你看我们这里顶简陋的,让你见笑了。”看着她打量着住房,岑老太说道。
“我觉得这宅子顶好的。”肖梅发自内心地说道,“不瞒您说,由于部队调防,过去我到过不少地方,像这么古朴清净的地方还真少见。”
“原先确实还行,现在——”郑文淑摇了摇头。
“以后会好起来的,”肖梅知道她想说什么,故此安慰道,“毕竟上头说了,这都几年了,还是以安定团结为好。”
“我们也希望这样。”郑文淑点点头,随即问道:“你今天不会走吧?”二十余年没见面,她很想对方能留下来过一晚。
“我下次再来。”肖梅回答着郑文淑的问话。看到她有点失望的神情,便解释说:“由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您,所以事先没做安排,再加上刚刚调到这边,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停了停,又说道:“本来老刘是要和我一道来的,半道上被军分区的人接走了,说是有工作汇报,只好留下我和司机。车子是军区派的,讲好了外派时间,不好耽搁。”
“那好吧。”听她这样说,郑文淑只能点点头。就在她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院外传来了呼唤声。
“好像是司机。”肖梅闻声站了起来,像门外望去。果然,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军人走进了堂屋。
“有什么事吗?”肖梅问道。
“肖阿姨,刚才武装部传来军分区那边的电话,说刘副司令员因省军区有紧急事务,今早已赶回省城去了,他要您也尽早一点回去。”年轻军人很有礼貌,先是向郑文淑和岑老太太点头微笑,随即向肖梅转呈情况、
“好的,”肖梅点点头,转过身来对郑文淑说道:“妈妈,真对不起,我这就告辞了。”
“你有事,想留也留不住的。”郑文淑觉得很是遗憾。
“妈妈,别难过,找到了您,我们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这地方好找,有可能的话,我一定要和您同住几天,就像当年您带着我和慧敏妹妹睡在一个草堆里那样。”肖梅安慰着郑文淑,停了停,又说道:“我不仅自己会来,还会把丈夫、孩子一起带来。您不知道,老刘早年参加革命,家中的人除一个老嫂子外,被国民党杀光了,我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
也是个苦命人!听她这样说,郑文淑心里立地泛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就在她陪着肖梅走出堂屋时,迎头遇上了正向这边走来的江一贞。
“来客了?”江一贞老远就瞧见了。
“噢,是原先认识的熟人。”郑文淑介绍道。
“是慧敏的姐姐。”肖梅更正道。
“是吗?”江一贞有点疑惑了。
看着她那神情,肖梅抿嘴一笑,随即问道:“您是——”
“我是慧敏妈妈的街坊,也是她的好朋友。”江一贞豪爽地回答道。
“好,好,”肖梅说道:“我妈妈不容易,多亏了你们这些朋友。”
“应该的,我们都是互相关照、互相帮助。”
“那还是要感谢你们。”肖梅诚挚地说道,转过来对郑文淑说:“妈妈,我这就走了,”说着,从腕上解下戴着的游泳表,给郑文淑戴在手上,“来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您,所以什么礼物都没有带,这个表就送给您做个纪念,它虽然不值多少钱,走时还是很准的。”
“这不太好吧,这么重的礼物,”突然收到这样的大礼,郑文淑有点手脚失措了,“再说我一个家庭妇女,不像你是上班的干部。”
“这有什么不好?您是我妈妈啊!”听郑文淑这样说,肖梅不能同意了,“您要是觉得带不惯,给慧敏妹妹也行。”
“女儿给的,你就拿上吧。”江一贞在边上说道:“这是她的一份心意。”
“可我没有什么回赠你啊。”郑文淑心里颇为不安。
“妈妈,您给我的还少吗?我的命都是您给的啊!”听她这样说,肖梅很是激动了,那话语看着都已略带哽咽之音。好一会,方镇定地说道:“我走了,您自己保重,代向爸爸和慧敏妹妹问好。”说着,接过郑文淑递过的长命佛,非常庄重地戴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同着等在边上的司机一道,走向了停在院外拐角处的吉普车。
不知什么时候,吉普车四周已有不少人围观。衙后街来了小车,还挂着部队的牌子,这可是稀罕事。在老住户的记忆中,除了荔川解放时解放大军的首长在立民小学开会外,这是第二次,哪怕蔡立民是个副县长,人们也见他坐过这种车子,却没见他将车子开进来过。
看到有这么多街坊围观,郑文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她平素最不喜看热闹,更不愿意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只是她不知道,她不喜欢这样,人们却还是看出了这辆小车及其乘坐者是因她而来,而这当中,就包括刚好路过此处的羊琼华。只是这女人看到这一景象的时候,先是惊愕,继之脸色便阴了下来。
车子起动了。就在踩上车门踏板的那一刻,肖梅突然跑转身,抱住郑文淑抽泣起来。
看着她这样子,郑文淑的眼眶也湿润了,不由得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也许是意识到边上有人正看着,肖梅哭了一小会,最终还是松开了紧抱郑文淑的双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向着郑文淑和江一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向着吉普车走过去。只是,上车之后,仍从窗口探出头来,甚为不舍地向着郑文淑频频挥手,直到车子开出岑家大院通向衙后街主道的拐弯处,看不见她和江一贞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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