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见,却终究还是见了。当远远的两道人影出现在视线范围之时,明威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黑发已经被冻结霜花,便连眉睫都成了苍白一片,铠甲上结着薄冰,透着一丝又一丝的龟裂,最终堆成了伤痕。
从未想过在无数次的分离之后,自己竟还能这般执着,明知不过是镜花水月,却依然追随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后……
风肆掠而过,席卷了所有的一切。当看见无瑕被那人紧紧拉住走向自己之时,明威突然间大呵了一口气,然后高高的仰起了头来。
飘落的雪花打在他那已经毫无温度的眉间,一片一片将他覆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做什么,因为眼前的一切已经将他撕扯得支离破碎了。
“无瑕……”奚昊呆呆的看着慢慢靠近的那两人,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来。
缠绵不是说过无瑕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人身边去了吗?可现在,那人却抓着他的手,满目宠溺的带着他来到大家的面前,而他,却连挣扎一下都没有……
不会的,无瑕绝对不会如此便屈服的,他——
“让缠绵好好照顾你,不要挂念我。”无瑕的突然出声阻住了奚昊前行的脚步,奚昊愣在原地,隔着层层雪幕望着对面之人,忽然之间落下了泪来。
不要!我不要这样的分离!
“我们说过要回——”
“无瑕说过的话太多,可能做到的事情又太少,奚昊,什么都不要说,回到缠绵身边去,不管去哪,都不要再让他离开你!”
“可是……可是我……”奚昊哭泣着将嘴一捂,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怎样都无法做到。
“为什么你们都要走,白炎是,你也是,你们都是骗子!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风雪灌入口鼻,令奚昊几近窒息,他趔趄着向后一退,跌跌撞撞的返身离去,无瑕则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只是默然的望着他的背影,然后目光一转,看向了明威。
冰冷的空气冻结了一切,那四目相望的两人都没有回避彼此的目光,而是默默的望着对方,以无声对抗着时间。
有些人一辈子只会为爱痛过一次,而有些人,却一辈子都挣扎在爱的疼痛之中,爱或被爱的,都是如此。
“如果你的决定无可更改……那么……好好保重!”离别的话语说得太多,多得让人分不清虚实,从未想过命运会再次交叠,让那一次又一次的逃离变成了更深更痛的拉扯,这一次不再说再见,因为那不可预知的将来永远不知是否还能再见!
“活着!”无瑕一动不动的看着明威,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来。
万语千言都抵不上这两个字来得沉重,可是,却不得不说,因为眼前这人从始至终都从未吝啬过他自己的性命!
无瑕说完唇角一扬,慢慢露出了一丝微笑来。
无瑕也一样,不会再对你说再见!所以,你要记得,无论何时,都要珍惜自己的性命,好好的活下去!
无数次的转身终于换回了那份牵挂,明威静静的望着无瑕,许久,轻轻舒展了眉头,然后一个转身,大步而去。
“我突然有些好奇……你与他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感受到手中那人不由自主的紧握,郑澈轩长叹一声侧过了头来,十分认真的望向了无瑕。
他的手……好凉呐,手心里密密的全是冷汗,说明了他此时此刻心中必定也有着挣扎吧。
“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仅此而已。”
当真只是这样吗?
漫天的飞絮飘飘洒洒,染了漆黑的双眸,令眼底漾起了薄雾,呼啸的狂风席卷着荒凉的漠北之地,将那孤单的身影渐渐埋葬!
急促的脚步从人群之中穿梭而过,奔跑着的那人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全都用尽一般,跑得竭斯底里,不留余地。当看到队列最前方戎装佩甲的缠绵之时,奚昊终于忍不住松开了紧咬的唇,哭泣着扑入了缠绵的怀中。
缠绵没有说话,只伸出双手将他紧紧抱住,低头吻着他那已经润湿的发,然后轻抚着他的双肩,一遍一遍的将他安慰。
奚昊死死的揪住缠绵的铠甲,用尽全力的将他紧扣,直到指尖痛得难以自已,才落着眼泪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缠绵,为什么大家都分开了……我想,我们再也回不到相思谷了,因为他们都走了,全都走了。”
缠绵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远方,然后将奚昊的双肩一握,拉离自己的怀抱,低下头看着他的双眼,郑重而认真的道:“我说过,白炎与无瑕是不会分开的,就算现在有了变故,也不代表他们便会放弃彼此,大郑的军队就跟在咱们身后,等我们到了汲水,白炎回来了,无瑕自然也就回来了。”
“会是这样吗?所以,你今天才不肯与我一起去见无瑕,是吗?”
缠绵闻言苦笑了一声,伸手拭去了奚昊眼角的泪水,摇头道:“我之所以不去见他,是因为知道只会有这样一个结果,无瑕从小心思缜密,独立自主,性格倔强又顽强,一旦他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便不管有多难,都会用尽全力的去做到,所以我知道劝他是无用的,与其与他做不必要的争执,不如依照他的意思,带兵先行一步,只有咱们的队伍早一点与爹爹汇合,大郑的军队也才会早一日到达汲水。”
“无瑕也是这么想的吗?所以说,是我误会了他,我刚才还说,我讨厌他……我……”奚昊难过的垂下头想了一想,然后懊恼的一咬下唇,道:“难怪他刚才一直打断我的话,我还以为,他不想再跟我多说一个字,我竟然肤浅的认为他准备离开我们,回到郑哲主的身边去,我真是!”
“瞧,明威也回来了。”缠绵从马背上拿下披风紧紧的裹住了奚昊的身子,然后抬头向着远方示意道。奚昊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正看见明威飞身上马,向着这头疾驰而来。
“好,来了就好,这队伍便交给你们二人了,我老赵这次便坚守后方,等着你们回来。”赵穆见明威归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对着缠绵一抱拳,道:“等你们凯旋归来,我定摆上百米长席,三天三夜大醉八百回!”
“好!赵将军保重!”
“保重!”
缠绵一跃上马,伸手将奚昊带入了怀中,奚昊则侧过头去,对着赵穆言道:“将军记得按时服药,不要贪杯,不要劳累,好好保重!”
“老赵谢过奚昊公子,就此告别,公子也请保重!”赵穆说完举手齐眉,深深对着奚昊做了一揖。他这一生很少对人如此礼遇,对奚昊却是个例外。奚昊虽没武功,但入这军营以来,楞是凭一身医术折服了所有的人,大家从未因他个子小,更兼伴侣为男子而轻看了他,反而对他敬重有佳,赵穆的伤一直都由他照料,对他更是心服口服。
“明威,尤锐三千先锋军就在前方,这先锋官是你来做还是我另派他人?”缠绵看着迅速靠近的那人,故意扬声一问,明威闻言双眼一抬,抖去满头雪花打马一纵,从他与奚昊身边疾驰而过,以行动代替了回答。
“明威他,没事吧?”奚昊有些担忧的望着前方,轻声问了一句,缠绵则勒住缰绳回望了一眼,对着身后的蜿蜒长龙高高扬起了手臂来:“出发!”
“他会没事的,只要在战场上看住了他,他就一定能活下来!”队伍出发之后,缠绵才低头在奚昊耳边呢喃了一句,奚昊听罢楞了半晌,长叹了一声,道:“自古情字最伤人,还好我遇上了你……”
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是人这一生最大的幸福!
“大人,九原的队伍已经出发,可大郑的军队却还留在原地,咱们是要走还是留下来?”
白雪皑皑的山巅上负手站着一人,看着远方密密麻麻的人潮锁起了眉头。听完手下的回报之后,那人微微一侧头,问道:“姬无瑕是走是留?”
“昨日潜入军营的青衣卫说,姬无瑕不知为何竟离开了大晋的驻扎范围,入了郑的营地,想来,没有跟随九原军一同走。”
“嗤——”那人于鼻间发出了一声嗤笑,回头看向了山脚下驻扎齐整的大郑军营,带着一抹深意冷冷道:“他竟如此沉得住气,沥泉山庄如今腹背受敌,疲于应付江湖各处势力的逼压,他却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我倒真想看看,这名动天下的冷公子,究竟是个怎样的角色。”
“少爷传书说,晋文帝如今招贤纳士,广征天下有志者纳为己用,且京都附近的军队也调动频频,想来是要对咱们动手了,少爷不希望姬无瑕还窝在这九原之境不出来,让咱们加快行动,将他逼回其位。”
“想来他如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又或者是他的手下防范严密,根本没让这消息入了他的耳中,既然他没走,咱们便去会一会他,看看他究竟是三头六臂,还是刀枪不入的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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