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第617章 犹怜草木青

    孙瑞阳从不介意乔琳“有出息”，他一直都支持乔琳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以后她能跟姐夫一起工作，那他会想办法跟她团聚。
    而且，在2018年年底，孙瑞阳还获得了一个业内颇具影响力的大奖，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颁奖典礼定在来年三月，定在大会闭幕之后。
    有了这个奖，孙瑞阳基本能去任何他想去的单位，也有不少研究所和企业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可孙瑞阳淡然拒绝了，他选择继续留在港城，留在这所在他最困难的时期收留他的大学。
    不知情的人会评价他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一个更好的平台对他有多重要。殊不知他已经经历过最好的和最差的，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早已经能用最平和的心态去面对了。
    他还经常劝乔琳：“要是能去外交部，你就去，不要有别的顾虑。只要我把海大的恩情还完了，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跟过去的。”
    乔琳却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折腾啦！我不想过得那么累了，也不想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就想守着一家人，平平淡淡过日子。”
    她说的是实话，在外漂泊了那么多年，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经历了很多事。她不想再把日子过得像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也不想再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只想简单就好。
    在她刚上大学时，妈妈为她规划的最好的职业道路，便是回二中当个英语老师，可没想到她会那么厉害，能给那么多名人当翻译，以后还有可能进大学当老师。乔琳跟妈妈开玩笑：“可能就是为了逃避回二中当老师，我才那么拼命学习吧！”
    李兰芝以为她是在鄙视自己的职业，乔琳却说道：“你想太多啦，是我做不了你的工作，我佩服你还来不及呢！”
    回家之后，乔琳时常想起那几个挑衅父亲的高中生，总是觉得不寒而栗，现在的小孩子怎么都那么嚣张了？李兰芝却嘲笑她没见识：“从你姐到你，哪一届不得有几个学生气得老师吐血？还有学生逼得老师自杀呢。师生关系可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在高中，老师难，学生也难，矛盾多着呢。”
    妈妈年纪轻轻就得了脑血管的大病，说不定也跟长年累月生气上火有关。现在年纪大了，睡眠还是很浅，只要她一入睡，全家人都得轻手轻脚。乔琳深知睡不好的滋味，她很心疼妈妈，一把年纪还得遭这个罪。所以，在目睹了妈妈的状态之后，她更加坚定了不当高中老师的决心。虽然大学老师也不见得多轻松，但压力肯定没那么大。乔琳博士毕业后，只想回海大当老师，前提是海大看得上她。
    家人都说，如果能去更好的地方，倒也不必非留在这个小城市。乔琳均以微笑回绝了：“我已经见识到这个世界有多宽广了，宽广到无边无际。我可能一辈子都够不到头，也可能因为够不到头而疲惫焦虑，所以还不如安心地过我的小日子。”
    很多人说她傻，但孙瑞阳却理解她：“她在小事上有些小迷糊，但在大事上，很有大智慧。”
    他俩不争不抢，忙时一同扎在书房，闲时一起钻研美食，在阳台种菜。乔琳教丈夫简单的拉伸，孙瑞阳教妻子弹简单的旋律，他们过得恬淡安乐。
    于是乎，在评价这对小夫妻时，徐娜曾用了一句诗：“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他们年纪轻轻，便已看透世事。即便如此，还能感到生活的小确幸，那是多么难得啊！
    假期结束后，乔琳又要回北京了，走的前一夜，想起姥姥的话，她便跟丈夫商量：“秀才，要不我们也要个孩子吧！过了年我都三十岁了，再等下去就是高龄产妇了。”
    “你生日很晚，到十二月之前，你都是二十九岁，不着急。”
    “……可那也很老了，我高中同学都生二胎了。”
    孙瑞阳想了想，又说道：“你是不是怕我哪天突然走了，想给我留个后？”
    ……
    虽然极不想承认，但乔琳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她又不是傻子，她非常清楚，哪怕是换了心脏，他的身体状况依然不乐观。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换了器官，舅舅就能很好地生活，而孙瑞阳却依然要受很多煎熬呢？
    至于这是个什么原理，孙瑞阳肯定能给她解释清楚。但是她又不想听，怕听到解释后更加绝望。
    孙瑞阳将她搂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发说道：“小乔姑娘，我会尽量陪你久一点。至于孩子嘛，等我们都准备好了，再生也不迟。至少，得我们真心喜欢孩子，而不是把他看成某段生命的延续。”
    乔琳没有反驳他，把头蒙在被子里睡着了。可不过几分钟，她又钻了出来，真挚地说道：“秀才，我想好了，我是真心喜欢孩子。”
    “……”
    “我们家一共五个小孩，哪个我都喜欢。要是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会更喜欢。”
    她依然喜欢在这些事情上较真，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孙瑞阳哑然失笑：“好，既然咱们都喜欢，那就努力造人吧！”
    ……
    不管造人成没成功，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做的。乔琳要去大会上做翻译了，这可真是全家的骄傲。在工作之前，她特意叮嘱姥姥，一定要看电视直播，虽然她是幕后工作者，但说不定镜头能扫到她。
    姥姥满口答应，还叮嘱乔琳不要紧张。乔琳轻松地说道：“姥姥，我都见过多少大场面了，怎么可能紧张呢？倒是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你不要以为会耽误我工作，要是你瞒着我，我会更担心的。”
    “好，我不瞒着你。”
    乔琳嘴上说不紧张，但这毕竟是全国瞩目的大会，而且她面对的大多都是外国媒体，不可能不紧张。控制不住颤抖的时候，她也会一次次给自己心理暗示——硕士时期，她就已经能在大型会议上做同传了，几年过去了，她只会比以前更强大。
    那个春天，乔琳的声音通过话筒，通过视频，传到了千家万户。从默默无闻到受人瞩目，乔琳花了好长好长时间，还好没有放弃。就像《DreamHigh》里面的乡下小子宋森动，初出茅庐时，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可几年之后，成为世界级巨星的，只有他一个。
    在封闭期间，她没能过多跟家人联系。在工作结束后，她就迫不及待地给家里打了电话，她充满期待地问道：“姥姥，你在电视上看到我了么？”
    “……唔，当然看到了，琳琳可端庄了。”
    乔琳一听姥姥的声音，便觉得不对劲。
    “姥姥，我穿那件蓝色的职业装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
    乔琳握着电话，泪水就落下来了。
    白衬衣黑西服，几乎是她工作场合的标配，她从来都没穿过什么蓝色的衣服。姥姥并没有看到她。
    姥姥罕见地说了谎话，乔琳一猜就猜出来了，姥姥的眼睛，应该是完全看不见了。
    让她诚实地将病情告诉自己，她还是没做到。姥姥如此，爸妈更是如此。这一家“擅长”说谎的人，乔琳怎么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