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行》第209章 北国

    九月的北国，已是深秋。
    这片居住过众多民族的草原，却仍没有枯黄。
    寂温的王帐中，现任可汗吉节已经在此与群臣讨论了一个上午的军务。
    吉节可汗的独子速台温刚刚已经第二次来到王帐，通知大家吃饭了。
    由于秋日惯常的劫掠，加上今年神朝的北伐，现在的寂温王帐已经向西南转移了四百多里，来到了曾经是神朝河北道故地最北端的松漠地区。
    他们现在共有十万人，在中枢王帐周围也有近两万人，其中军士共有八万，吉节可汗遵照寂温传统，在王帐周围人数超过一万时，就露天吃饭，王帐周围谁想吃就可以来蹭饭。
    最终，吉节似乎与大臣们商定出了一个定论，便一起离开了王帐，等候在外面的速台温这才发现，鱼贯而出的群臣中，竟然有自己的竞争对手西寂温王子塔荣，速台温有些不忿地看着塔荣，而塔荣自始至终就没有看他一眼。
    在北方广袤的草原上，曾经有太多的民族兴起又衰落，寂温也是经历过辉煌与衰落的，他们深知，草原民族不比中原王朝，嫡长子继位并不合适，通常他们会将有希望继承可汗之位的人们看成狼群，只有在狼群之中厮杀而出的小狼才会是下一代狼王。
    现在在吉节可汗的身后，就站着四只这样的小狼：他的独子速台温，东寂温王子、渤海节度弥地，西寂温王子塔荣，卧底神朝青州杨氏的寂温暗王子羊保。
    其中羊保地位独特，是寂温暗中的情报组织继承人，化名杨铁卿任青州长史，青州杨家是寂温在定朝时就埋下的棋子，继承人一般不会回到寂温来争夺汗位。他们只有在十岁、二十岁的时候去寂温王帐认祖归宗一趟，顺便传递一些情报资料，不过依照他们的实力，是有资格与其他小狼一争长短的。
    其他三人则从几年前就开始争夺，尤其是速台温和弥地，两人一个处于寂温中枢，一个处于寂温重要的东方区域，距离也近，争斗得厉害。
    弥地是吉节可汗大舅的孙子，而吉节可汗的大舅搏不桦则是末代东海国主，后来被神朝宪宗封为渤海节度，弥地的渤海节度头衔就是这样传承而来，他拥有曾经的东海国和部分东部寂温族人的双重支持，不过他身上也有着与自己权利匹配的严格职责，那就是守卫东部的领土——曾经是东海国的地方，防范东边的敌人。
    因为再往东方的新罗在最近几十年强势崛起，一直对此地怀有觊觎之心，而此地虽然名义上归神朝节度，但其实际上归于寂温，因此东寂温王子弥地必须将自己拥有的武力投入固守此地。
    西寂温王子塔荣则在最初的争夺之后韬光养晦了起来，近年一直没有参与到权力争夺上，塔荣与弥地一样，并不是完全的寂温血统，他身上有四分之一剃衡血统，剃衡则是寂温之前的草原霸主，已经被寂温从草原西北方赶走。
    塔荣当年从吉节可汗堂兄的手中夺过了西寂温王子之位，之后便处理好了西寂温复杂的民族关系，成为寂温王帐到西域之间最强的势力。不过最近他一直表现出的意思，是不争夺可汗之位，而是将自己的位置安稳地传给儿子，这次怎么就突然来到了王帐呢？
    在吃饭割羊肉时，速台温玩弄着手中的小刀，用眼睛窥视着塔荣，只见塔荣坐在吉节可汗的右手边，一直在侃侃而谈，而他自己则只能坐在父汗右手边第三个位置。因为这一次的行动，主持人是吉节可汗，为了保证权力一致，身为他的独子是不能肩负有任何职务的，这也是之前王帐中议事，速台温没有参与其中的原因。
    就在速台温以为这顿饭就要这样无聊的结束时，却有几人突然从远处奔袭而来，看起来不像是遵照传统来蹭饭的族民，而像是刺客。
    王帐周围的卫士们都警觉了起来，拔出了武器。
    吉节可汗却在看清来人的样子之后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冷静。
    “这是我们的贵客！”他举起手中的黄金酒杯，以隆重的礼仪将手中的酒洒在面前：
    “他们是神族！来自北方风雪神庙！”
    “哗——”下方的众多寂温族人发出了集体惊讶的呼声。
    他们都是知道神族的，生在草原，谁都知道在东边的俱轮泊边有一座风雪神庙，那里是常人无法接近的地方，传说在其中有神族存在，他们就代表着整个草原的‘天’。
    至于为何无法接近？
    俱轮泊是一潭天池，风雪神庙则孤悬在其上，是由几百根巨木支撑起来的，没有任何入口存在。
    所以一旦传说有人从那里出来，便被大家视作会飞的神族。
    很快，大家便看清了到来三人的样子，他们与普通人比起来并无二致，就是服装穿得很统一并且单薄。
    深红色的长袍下是深黑色的劲装，两男一女，都是面无表情。
    “各位尊敬的神人，你们来得正当其时！大家现在可都知晓南朝前几日开始的北伐？他们想趁着我们未开始秋季行动前，对我们来一次意外攻击，可反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我们寂温得到神眷，竟有三位神人在三个进攻方向狙击他们。而这三位就是另外来增援我们的神族！”吉节可汗又举起了已经满上的黄金酒杯：
    “我们一起以最高的礼节表达敬意！”
    说完便将酒喝了一半，另一半洒在头上。
    寂温众人都这样做了，做完之后大家都默不作声，绝大部分人都不敢抬头看这三位神族。
    三人坦然受之，他们自觉已经付出了足够的帮助。
    “吉节可汗抬举我们，我们不过是高湖隐士，不敢妄自称神。我们之所以到来，就是想告诉你们，南方王朝出现了异数，我们需要集体去找寻这个异数，之后就无法帮助你们了。”
    “感谢神族诸位大人能够给我们带来消息，之前的帮助已经是天助，之后就请寂温小族展示我们自己的力量吧！”
    吉节可汗听到之后并没有露出异色，只是依然在最高礼节之后回答了这些话。
    下面的寂温族人却各个表情不一，他们有的是第一次听到神朝北伐消息的惊讶慌张，有的更是听到神族竟然帮助自己的民族而感到惊喜。
    寂温在这二十年来虽然表现得很强势，但是自从二十年前占领了河北道，就没有再南下占据任何一处郡县，他们的生活水平也随着一次次秋天打草谷收获的下降而下降。
    这些自然是在场的所有寂温中高层都心知肚明的。
    但是能够得到神族的帮助，当然算是天助，在传说中，他们不就代表草原上的天么？之前寂温躯赶剃衡，只见剃衡日夜祈祷神族拯救，也没见神族出手。
    而这次，南朝来犯，竟然得到了神族帮助。
    可惜几位大人声称他们不再提供帮助了。
    “另外，小族族长很好奇是什么吸引了诸位神族大人的注意力，我们全族是否能对此提供帮助？”
    吉节可汗已经做了寂温二十多年的可汗，自然知道此时该怎样说话。
    “不需要……”正当领头的男子说出这三个字时，旁边的女性神族却站到了前面。
    “你们中谁对大蕃的了解最多？”这个女性不同于草原上的女子，脸色苍白得可怕，并且隐隐透露出一种冰寒之意。
    “恩，是塔荣，他是西寂温王子，最是了解西域和大蕃的情况。”吉节可汗说这句话有些不情不愿，他本想趁这次神朝北伐，将塔荣捧杀的，谁知道塔荣竟然赶上了这样一个机会。
    “让他跟我们走，你们自便吧。”男的神族似乎也明白了女神族的意思，点点头说道。
    塔荣便浑身颤抖地走上前去，他自然是知道神族的，他也明白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机会。
    “我们走。”一直没说话的神族扶上了塔荣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抬起，四人便开始缓缓升空。
    在场的寂温众人更是被神迹折服，纷纷跪在地上，唯有吉节可汗一人敢于直视正在升空的四人。
    他们名没有滞留多久，便一飞冲天而走。
    “寂温必胜！南朝必败！”吉节可汗目送几人消失，高喊了一声口号。
    大蕃与陇右道的交界处，临近风林津的地方，陶京尘一行正在此随着古道上的商人跋涉。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似乎是在内心被某个人窥伺了一般。
    “江白桑吉，检查一下四周，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陶京尘此刻自然没有坐在木床上，他跟周围商人的打扮一样，此刻也牵着一匹看似有很多货物的矮种马。
    江白桑吉听到慧者命令，立即扫视四周，发现周围的商人……都很可疑。
    “慧者，商人也许都是这个样子。”
    “唔，不是外界的感觉，这种感觉我经历过。”陶京尘却没有搭理江白桑吉，在他曾经混杂的记忆中，他曾体验过这种感觉，是来自陶天行还是陶的记忆？
    总之意味着有超自然的力量找来了。
    这莫非是回去的线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