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在凌雪阁外并未等待太久,卸去雪蚕丝面具伪装的姜凌恒已悠然回转。
姜凌恒本是双手交叉后枕,一副好整以暇的悠闲模样,走近天景四苑时乍见到坐于覆雪台阶上的江枫,整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江枫见他走来,起身正欲开口,姜凌恒却突然抬手堵住耳朵,直接闭上双眼绕过江枫,径直向凌雪阁内走去,不听不闻,不视不见,压根没想理会江枫。
江枫哑然失笑,这家伙真是……怎么有的时候比他还要孩子气?
不过想来也是,否则姜凌恒也不会因为江枫一时兴起,随口说了一句“多加关照宋元”,就真的去如实照做了。
江枫拦住他的去路,声音轻和,也不废话,直接了当道:“与我说说玉疆衡吧。”
姜凌恒微睁开眼,眼神幽怨地偏头看着他,江枫忍俊不禁,抿嘴轻笑,诚心致礼,由衷道:“姜兄今日辛苦了。”
姜凌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拔出堵住耳朵的手指,与江枫席雪并坐。
江枫微侧着身子,姜凌恒稍整思绪,正色道:“玉疆衡此人极其可怕,未见其人前,我也曾对他北荒少帝的称号嗤之以鼻,但今夜交手之后却一改故辙,此人……名不虚传!”
江枫神情郑重,全神贯注仔细聆听,姜凌恒继续说道:“我与他一战,双方试探之意居多,为了不与你出入太大,我刻意压制了境界,他也留有后手,但是我竟然仍无法在一时三刻间拿下他,扪心而言,若在同境界内,我也不敢放言能稳胜他。”
江枫沉声道:“玉疆衡真的如此可怕吗?”
姜凌恒沉吟一阵,徐徐道:“也不尽然,只是相对而言。我修炼的《道神经》是文府最顶尖的传承功法,可是却缺了最后一卷,而玉疆衡修炼的《玉皇真经》却是完整的,加之我是一个剑修,又还没达到传说中‘不滞于物’的剑道境界,剑不在手,实力至少限制大半,有此结论也是理所应当的。”
江枫沉思不语,姜凌恒见他眉宇间忧色浓郁,遂又道:“你也无需太过忧虑,你与玉疆衡未必真有一战。再者,玉疆衡修炼的《玉皇真经》虽带有‘玉皇’二字,但应该不是仙道功法,而且以他的修为境界和年龄限制,也不可能将《玉皇真经》修炼到至高层次,你的《极念功》在同等极限的功法中已是翘楚,你与我的情况也截然不同,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不过你也别太过自满,莫怪我泼你凉水,如我推测无差,玉疆衡的《玉皇真经》应是脱胎于《帝道玉皇真经》,纵非仙道功法,也是天人所创,而且他的境界比你高,资质也不比你逊色多少,真有一战,你完败的可能性十有八九是稳的。”
江枫苦笑不止,姜凌恒起身抬手搭在他的右肩上,带着笑意道:“好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打扰我休息了。”
江枫侧过身子说道:“这几天都得辛苦你了。”
姜凌恒背对着江枫摆摆手,踏进凌雪阁内轻轻合上大门。
江枫长叹一声,也不再久留,起身拍拍身上沾上的冰雪,回转枫林阁。
出乎江枫的预料,原本在他猜测中今夜理应留宿景新阁的邱秋早已回到枫林阁,还贴心为他准备了夜宵。
“江大哥,你回来了!”见江枫推门回阁,邱秋急忙拉着他就近坐下,脆生生道,“我给你们准备了夜宵,还热着呢!方才见你正与凌恒少爷叙话,没好去打扰你们,所以我就先送一份去给无忌哥哥了。喽,这是你的那份!”
江枫接过邱秋递来的白瓷碗,入手沉甸甸的,内里盛着稀稠适中的白色糊糊,还升腾着热气,扑鼻而来的甜香中还夹杂着细微的酒香。
“原来是酒酿糊糊啊!”
江枫不自觉面露笑容,酒酿糊糊,俗称“酒搅面”或是“甜酒糊糊”,以酿制好的甜酒兑水煮沸,再将粗碾晒干的玉米面加入酒水中,按个人喜好调稀调稠,搅拌烹熟后即可食用。
酒酿糊糊是一种于凡人国度中十分日常的平价饮食,极受平民百姓喜爱,再普通不过,一些人家在料理时还会在其中按比例掺入少许的精致糯米面,这样煮出来的酒酿糊糊口感更佳。
江枫自小喜爱甜食,极好此道,小时候经常缠着师娘做酒酿糊糊给他吃,只不过后来开始修炼后,要学习纳气辟谷,也就极少吃到了。
江枫没想到今夜竟又能再吃到这项童年美味,这酒酿糊糊邱秋是以白玉米面为主料烹制而成的,也适量加入了糯米面,故而纯白一色,光是见之便令人食欲大振。
江枫还未及下口品尝,就见小邱秋另又端着一碗酒酿糊糊就要往枫林阁外去。
“江大哥你慢慢吃,我先将凌恒少爷这份给他送去。”
江枫急忙叫住她:“你凌恒少爷已经休息了,这碗酒酿糊糊他是没这个口福了,还是免了吧!”
邱秋闻言正想停步作罢,枫林阁正门却突然打开,一股吸力传来,直接将江枫手中的那晚酒酿糊糊摄入凌雪阁内,枫林阁正门随即又砰然一声再次合上。
邱秋愕然愣在原地,江枫木然数息后摇头失笑道:“这人真不给面子,我话才说完他就打我的脸。”
江枫轻笑着接过邱秋手里的那碗酒酿糊糊,待宵夜毕时已是子夜时分。
邱秋动作娴熟地收拾过餐余碗具,正欲回房休息,忽闻一阵敲门声清晰传来,急忙前去开门,却见晴儿姐姐怀捧着几根紫竹站在门外。
“晴儿姐姐,你这是……”
邱秋侧身引晴儿姐姐入内,合上阁门之时,晴儿已走到江枫近前,将怀中紫竹放在他身旁的桌上。
“这是……”江枫也深感诧异道,这几根紫竹灵气天孕,是凡尘极为少见的稀罕物。
晴儿当下将小姐吩咐的始末详细告知江公子,江枫越听越感到惊奇,右手三指不自觉轻轻摩挲,笑逐颜开。
“我明白了。”
江枫捧起桌上的紫灵竹,笑着向晴儿眨了下眼睛。
“谢了,晴儿姐姐!”
晴儿笑颜柔柔,对着江枫做了个爆栗的威胁手势,却没有多问,只搂着小邱秋亲昵地捏了捏她粉嫩的小脸蛋,又趁机偷亲了一下,就直接转身离去。
江枫看着脸上升腾起粉色云团的小邱秋,正捂着小脸一副可爱至极的模样,脸上也不禁泛起温醇笑意,亲昵地揉了揉小丫头的头,让她先去休息,不必陪他。
邱秋见江大哥已转而开始研究那水汽未干的紫色灵竹,也就没再坚持,先行上楼休息去了。
江枫手指摩挲着一根紫竹,不时屈指轻敲,脸上笑意不减,却隐有几分难色。
“我可不会那篾匠手艺啊!”
少时,邱秋已安然沉入梦乡,江枫却腋下夹着这几根紫竹出枫林阁寻土地公公去了。
……
一夜无话,待朝日初升,惊天人外院落之中已有一人缓步而来。
江枫扛着一张自枫林阁内搬来的摇椅,择了个心仪的所在放下,随即迎着晨辉开始做修行早课。
原本为了每日一个时辰对弈而放置于此地的方卓靠椅,因文斌两日前突然前往神隐之地早已撤去,只不过谦老的那张专属紫檀躺椅依旧留在原地。
多日了解,江枫已知谦老每日都有来此静躺小憩片刻的习惯,时间不定,故而他的那张躺椅一直无人敢动。
江枫对此早有领教,他是真的怕透了谦老揪他耳朵、踢他屁股,所以即便是自己再如何想寻个坐处,纵使有些麻烦,他也宁愿自己搬张椅子来。
待日头再升稍些,一人也姿态悠闲地缓步到此,见到静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不由轻咦一声。
江枫闻声睁眼望去,却是同样的反应,好奇道:“今儿个怎起得这么早,还有兴致来此陪我晒太阳,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江枫故意抬手拱在眼上望向西方天际,难得早起的姜凌恒没有理会他,负手来到一块圆润的大石旁,大刺刺地躺了上去。
“我偶尔也会来此晒晒太阳,这块石头本就是我搬来这里的,你不知道只是你少见多怪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一时兴致突至罢了。”
姜凌恒说着已沐浴晨辉缓缓阖上双眼,神情恬淡,全身心地享受着这清晨间不热不凉最是温和的阳光。
江枫仔细多看了两眼,姜凌恒所躺的巨石形似鹅暖石,天然打磨而成,不存棱角,躺在上面应是极为舒服的。
且随着江枫对幻龙禁的修习越发醇熟,对禁制和阵法的感知也越发敏感,姜凌恒所躺的巨石内便刻有一座三品灵阵。
莫小觑这座三品灵阵,此阵虽说品阶不高,却可吸收太阳先天的至阳至刚之力,贮存下来,再以一种温和的形式徐徐传入姜凌恒体内,无论是在其上静坐还是躺息,皆有助益,可谓妙用无穷。
姜凌恒长居凌雪阁,终日冰霜寒气萦体,难免不受影响,他虽嘴上说得随意,道是兴致所至,但他既然定期来此,想来也是因此缘由。
姜凌恒瞥了一眼江枫,问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没人爱想不通,所以自残了吗?”
江枫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上道道暗红色的细长伤痕,没有理会姜凌恒那找回场子的揶揄,苦笑道:“人都说心灵手巧,我呢是心灵手拙,昨夜寻人去学手艺,结果怎么都学不好,被土地公公拿竹条打的。”
“活该!”姜凌恒直接了当嘲讽道,沉默数息,又道,“难怪见你眉宇间郁闷之色凝结不散,那么,最终成果如何?”
江枫深吸一口气道:“马马虎虎,总算勉强拿得出手,只不过现在还不是用的时候。”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轻柔如银铃般的声音遥遥传来:“我看江公子郁闷不是因为手上的伤,而是因为今晨对弈又输给了小邱秋。”
两人同时看向走到近前站定,笑颜粲然如和煦晨辉的晴儿,姜凌恒看着江枫促狭笑道:“呦~看不出来我们江大公子还挺有本事的嘛!输给一个十岁小丫头还能面不改色的。”
江枫斜瞪他一眼,回怼道:“你个懒鬼投胎的臭棋篓子也好意思说我?”
姜凌恒对着江枫做了个世界通用的“问候”手势,算作回击,江枫立即回给他两个,再次回击。
晴儿看着两个人幼稚的互怼,一个江三岁,一个姜四岁,真是府中难得一见的有趣景象,笑意柔柔,人至江枫身后,双臂叠放在他摇椅靠背上,意味深长道:
“凌恒少爷在此我不意外,倒是江公子,今日怎的突然有了这等闲情逸致?”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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