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文斌闺房。
晴儿正忙着收拾文斌的书房,除了她,小姐从不准府内任何人未经许可擅动书房内的一物一件,违者必受重责,从不容情。
忽然房门响动,一人推门缓步入内,晴儿急忙停下手中活计快步迎上去,轻柔为那人脱下长袍,欢喜道:“小姐你回来了。”
自神隐之地绕道赵国,至此时方才回转文府的文斌轻嗯一声,直接坐到书桌前,晴儿急忙奉上清茶,在她身后贴心地为小姐揉捏肩膀。
见文斌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静坐深思,亦无过多言语吩咐,晴儿小心问道:“小姐比预想的更早一日回府,想来神隐之地已然无恙?”
文斌喟然叹息,摇头道:“正相反,神隐之地的情况虽还未到刻不容缓的境地,但也远比我预料的更加严重。”
“那……”
文斌吩咐道:“去将周非叔请来,还有凌恒,把他也叫上,我要调整计划。”
晴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应声退下,文谦随即现身,向文斌简单交代过这两日紫微帝城发生的诸多关键事件,又恭敬递上一张名帖。
文斌展帖一看,当即笑道:“终于来了!他们两人此刻何在?”
文谦回道:“他二人今日清晨时隐藏身份入城,至午后方才秘密联络老夫,此刻应隐匿行踪正在帝城内。”
文斌沉声道:“将他们秘密请入文府,切记,绝不可让旁人察觉。”
文谦正要领命退下,文斌忽然又问道:“我不在文府消息应该已经放出了吧?”
文谦颔首道:“是!昨日便已放出消息,小姐既已回归,是否……”
文斌轻轻摇头道:“不!封锁我已然回府的消息,继续保持原状,我另有打算。”
文斌后靠着座椅,眉头紧皱,似有百思不得其解之惑,自当年灭武神殿后,文谦已许多年不曾在小姐脸上看到这般神情,当即停下离开的脚步。
文谦轻声道:“小姐之惑似乎并非来自神隐之地。”
文斌双手交叉后枕,双眼放空道:“谦老,您说红尘业界有可能出现天仙境界甚至之上的存在吗?”
文谦沉思许久,认真道:“有!但在老夫的认知中也只此一位。”
文斌坐直身子,眉头微皱道:“您说的是天山之上,坐镇临天之境的那位?”
“正是!”文谦颔首道,“只是那位早已超脱天地,跳出第一重境界,轻易不入红尘,除非天地有变,否则绝不会在人间显迹。”
文斌点头道:“他于红尘业界的存在,也就只有你们这一级数的修士才能知晓。”
文谦问道:“小姐有此一问,莫不是……”
文斌摇摇头,淡然道:“无妨!此事有我留心即可,你们无需理会。”
文谦称是告退,先去将贵客请入文府。
……
与此同时,江枫借玉佩、符咒之助进行空间跳跃,已暗中回归文府,直接摆脱身后一众追踪者,令他们无功而返。
未先回转枫林阁,江枫在镜湖边倚着一棵老柳树就地坐下,抚胸微喘,脸上不时闪过痛苦之色。
“不动用修为就与呼延立这等人杰交战,虽不可说是妄想,但到底还是托大了,若不是最后动用了幻龙禁的力量,今日可能就真的要交代在那儿了。”
江枫默默调息,回忆今日种种,方才一战酣畅不假,痛快不假,但最后吃亏的人依旧是他,呼延立终究只是受了轻伤,他伤势虽也不重,但到底还是落了下风。
不过双方终归不是殊死搏斗,均留有后手,另藏有杀手锏,总的来说,江枫今日之行目的已然达到,如此,便已足矣。
佛门有金刚涅槃的不世法门,九次涅槃灭度后可证阿罗汉果,可成不败金身,焚香谷六道微尘中的“空阒”所修炼正是此法,故而江枫对此略知一二。
“呼延一族的功法神通应是脱胎于此,而且还做了不少改进,其祖也是大才,虽失了不少真意,但也使得此法可以为非佛门弟子修炼。”
江枫由衷赞叹道:“呼延立,十三地五大青年散修之一,号称界空境下无人可破防的金刚不朽,今日一会,确实名不虚传。此人尚且如此,其余几人又是何种可怕的程度?”
江枫心中隐有忧虑,更多的却是期待和谨慎,仇眠,一个示人的身份,性格也好,行事也罢,终不过是虚假表象而已。
“文武道会,且待江某一试天下俊杰!”
待自觉已恢复得差不多,江枫才起身回转枫林阁,沿途仍在思索着流云无迹传闻中的诸多矛盾所在,途经凌雪阁时正巧撞见姜凌恒回楼。
姜凌恒自文斌闺房出来后一直神色凝重,归途始终心不在焉,此时忽然瞥见路过的江枫,才终于拉回注意力,急急忙忙想在江枫主动寻衅找打前抢先回阁。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江枫,主要是嫌对方烦,他从未见过脸皮厚到如此地步,连他都自叹不如的人,每天不惜一切方式来扰他清静却只为了讨三顿打,偏偏这人还乐在其中。
姜凌恒甚至不止一次觉得江枫脑子有问题,更多的就是背地里抱怨文斌将这个毫无自知之明的烦人小子安置给他做邻居。
然而就在姜凌恒冲入凌雪阁准备关上正门时,他却发现江枫今天竟然对他视若未见,一反常态没有激他对决,反而依旧慢摇摇地向枫林阁走去,似乎若有所思。
姜凌恒疑惑中快步上前搭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小子今天转性了?竟然没来求我与你战斗,有心事?”
回过神暂且压下思索的江枫古怪地看着姜凌恒,自顾自地频频点头,用一种极为认真的神情说道:“我以前没看出来,凌恒大少爷竟然还是个商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枫看着不明所以的姜凌恒,一本正经道:“日常贩剑(犯贱)!”
他连连戳着姜凌恒的胸膛揶揄道:“你说你是不是贱,我以前每天来找你时你不厌其烦,每次都跟黄花闺女被人占了便宜似的,今天我懒得找你,你却晓得主动来惹我了!”
姜凌恒一把揪起江枫的衣领,怒道:“姓江的,你个混账王八蛋,我……”
姜凌恒话至半程戛然而止,无意识松开江枫的衣领,江枫见他神情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仍未看出目光尽头的景新阁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反常的地方。
江枫抬手在姜凌恒眼前晃了晃,喊道:“喂!你心理素质不至于这么差吧,被我骂两句,傻了?”
姜凌恒此刻的神情极其精彩,忽惊忽怒,忽喜忽忧,一时展颜微笑,一时又凝眉不展,可谓五味杂陈,江枫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丰富的变化,更加心奇。
姜凌恒轻声呢喃道:“景新阁中的那几丛灌木是不是晴儿修剪的,还有那几盆盆景是不是也是她打理的?”
江枫仔细看去,才醒觉那象征春景的景新阁确有不同之处,院中的灌木丛和盆景都被人精心修理过,就连不远处的几簇花丛也才洒过水不久,尚有水珠不时自花瓣叶片上滑落。
略作思索后,江枫摇头回道:“天景四苑的日常打理应该是有专人负责的吧,总不可能事事都让晴儿亲力亲为,而且我一整个下午都不在府中,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姜凌恒否定道:“天景四苑不是寻常下人可以随意进入的,能将景新阁收整得如此细致,文府中只会有三个人,不是晴儿就是邱秋,邱秋呢?”
“不知道,应该在枫林阁内没有外出吧!”正说着,邱秋恰巧自枫林阁内走出,江枫随即昂首示意道,“喽!那不是吗?”
“话说,你不是整天都窝在凌雪阁中吗?怎么,连你都没注意到是谁整理的景新阁?”江枫搭着姜凌恒的肩促狭道。
姜凌恒没有搭理他,眉头皱的更紧,追问道:“今日无恨宫可有异变?”
这次轮到江枫颇为意外,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今日……”
他话未说完,姜凌恒已紧握拳头咬牙道:“他回来了!那个王八蛋竟然回来了!”
说罢,他竟不再理会江枫,直接转身回到凌雪阁内重重关上大门,似乎心情极差,沉声撂下一句:“别来烦我!”
江枫后知后觉,望向景新阁惊异自语道:“流云无迹回府了!”
恰此时,邱秋已进入景新阁中,院落内有两株丈高的果树,上面结着若干形状如梨的青果,大小却如青枣一般,江枫从未见过这种果树,不由多看几眼。
树上青果算不上多,小丫头在树下昂着头不断转变位置,最后在一颗距自己比较近的青果下停下脚步,踮着脚尖想要探手去够,却发现距离摘下青果的愿望仍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小丫头并未放弃,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上的青果,双膝微沉,咬着牙竭力跳高,小手一次又一次接近那枚青果,誓要将之摘下不可。
江枫看着轻笑自语道:“小丫头这是想要干什么呀?”
他忽然省起,邱秋应该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流云无迹回府的消息,正想着上前告知小丫头一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自耳边响起。
“那青果名为雪忆果,整个文府,或者说整个九州十三地只有景新阁内的两株,流云无迹一直将它视作珍宝,以往爱惜得紧,文府内除了邱秋,谁敢采摘他都会直接翻脸无情。”
江枫看着出现在身边的晴儿,好奇道:“文斌也不行?”
晴儿摇摇头,江枫挑眉道:“真是个怪人,不过此树如此珍贵,也难怪他如此宝贵。话说这雪忆果如此珍惜,莫非是另有什么奇效灵性不成?”
“非也!”晴儿否定道,“小姐的母亲,也就是府主夫人,生前最喜摆弄花草,小姐现在有这方面的闲情逸致,多半也是受夫人的影响。此树就是夫人一次偶然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故而不见于世俗,至于药用灵性什么的,却是未有半分。”
“那流云无迹现今多少年岁?府主夫人生前待其如何?”江枫疑惑再问。
晴儿答道:“比小姐长上几岁,夫人生前一直待他宛若亲子,不过夫人性情温顺良善,对待每一位文府族人都视若己出,怎么了吗?”
江枫平淡道:“我在想这雪忆果树既与府主夫人有关,流云无迹又如此珍惜宝贵,是不是因为感怀早已仙逝的夫人,故而才会寄思念于此树。”
晴儿嘴角翘起,不知可否道:“或许是一部分真相吧!”
显然晴儿也不曾尽知真相缘由,江枫随即又换了一个话题,问道:“那小邱秋摘这雪忆果作甚?”
晴儿回忆道:“雪忆果成熟后果肉肥美,甘甜解渴,是少有的上等滋味,然其未成熟前却又略显酸涩,滋味也大大减半,不适入口,但是此时的雪忆果却是一等一的酿酒良材。以尚且青涩的雪忆果酿制美酒,酒成之后果香四溢,醇厚醉人,入口后更是温和绵长,滋味悠远,莫说文府其他族人,就连流云无迹本人都极好此酒。”
江枫被晴儿说得口水满溢,只可惜文斌已对他下了禁酒令,他是注定没有这个口福的。
见江枫无声咽下馋嘴的口水,晴儿笑着继续说道:“所以每年雪忆果将熟未熟之时,小邱秋都会将之摘下交与我,请我为她酿成雪忆酒窖藏起来,留待她的无迹哥哥回府之日,作为礼物。”
江枫看向仍在踮脚蹦跳想要摘取雪忆果的邱秋,目光柔和道:“小丫头有心了,不枉流云无迹如此疼她。”
景新阁内,小邱秋正苦恼今年的雪忆果树怎么长高了这么多,插着腰喘着粗气不知如何是好,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自她身后响起。
“想要摘雪忆果的话,现在还早了几日哦!”
邱秋猛地转过身来,怔怔看着眼前缓步向她走来的黑衣冷峻青年,秀气的小鼻子忽然一酸,嗓子里仿佛一瞬间被什么哽住了。
她灵动的眼睛中泪光隐现,最后凝成两道银线划过脸颊,忽的扑向黑衣青年的怀里,泪如雨下,哽咽着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喊着“无迹哥哥”,却再也说不出其他的什么。
小丫头直哭得人都心软不忍,江枫遥望见此目露欣慰,晴儿也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小丫头这些年太苦了,好在她日夜心心念念之人终于还是回来了,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样就好,这样就很好!
流云无迹嘴角微微勾起,勉强似是微笑,他眼中分明洋溢着温柔的亲近,却似乎再也无法做出更进一步的表情,令江枫不禁为之深感奇怪。
流云无迹抱起邱秋,为小丫头擦去脸上的泪水,温柔道:“几年不见,变重不少,也长大了不少,见到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无迹哥哥也就别无他求了。来,无迹哥哥陪你一起摘果果。”
凌雪阁外,晴儿对江枫说道:“让他们独处一会儿吧!今日文府有贵客来访,小姐让我请你过去。”
“文斌从神隐之地回来了?!”江枫诧异道,“可是文府有贵客造访,与我何干,叫我去作甚?”
晴儿平静道:“你非去不可,因为那两位贵客是来自九州。”
江枫惊喜道:“自九州而来?!难道是夜殇和生一寻到了我的下落,前来与我会和?”
江枫当即满怀期待随晴儿离去,自长宁阁外,江枫加快脚步抢先入内,正见到大堂内与文斌闲谈寒暄的两人。
待看清两人的相貌后,江枫的下巴险些惊掉在地上。
“是你们!”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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