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游戏》第五十四章

    李姝影和罗宇凡绕着山脚走了一圈，慢慢聊着一些两人过去的事情。
    两人最初的相识，还是在网络上。当时在一个游戏爱好者论坛里，罗宇凡用“凡宇高飞”这个id，经常跟人争论游戏的设计思路。而当时的李姝影，刚开始泡网上不久，唯一熟悉的就是这个当年父亲经常登录聊天的论坛。
    父亲去世之后，他在这个论坛的id“风云417”就只有李姝影和李一飞能够登录。但是李一飞忙于生意，这个号就只有李姝影在用了。
    让李姝影注意到“凡宇高飞”这个id，是因为使用这个id的人经常会引用一些“风云419”曾经在论坛里的一些著名言论。
    没想到父亲居然还有人念念不忘，这让李姝影很感动。最终在网上默默围观半年后，主动用父亲的id跟“凡宇高飞”留言，并告知了父亲去世的事情。
    这个时候，罗宇凡才知道为什么当年论坛的老网虫，曾经对游戏思路有过很深入思考，并且留下了很多精华帖的“风云419”，后来为什么再也没上线。
    最后两人互相试探对方所在的时候，发现居然都是在同一个大学，这个巧合让两人也非常诧异。于是在祖传网吧，两个人才算是第一次见面了。
    同样对游戏的热爱，同样对“风云419”的推崇，让两人很快的成为了好朋友。
    接近两年的时间来，李姝影因为收养自己的叔叔婶婶家里也很不宽裕，忙于勤工俭学。罗宇凡则属于那种典型的预备役it宅男，大部分时间都献给了独立游戏工作，所以两人正经能在一块相处的时间，其实也很有限。
    今晚趁着夜色，两人在山脚边上散步聊天，毫无压力的畅谈过去未来，这还是头一次。
    走了快一个小时，李姝影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短信铃声。掏出来一看，果然是唯一的联系人秦瑄发过来的。
    信息非常简单：猫跑出来，满屋子乱窜，不抓回去我就开门放生了。
    印象中的秦瑄还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情，李姝影不好意思的对罗宇凡说：“罗宇凡同学，我今天下午临时跑出来还没打卡呢，要先赶回去了。”
    罗宇凡笑着回答：“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错过了公交末班车，打车可就心疼啦。”
    李姝影嘿嘿一笑：“是的呢，穷人家的孩子没办法。到时候参赛游戏出来了，记得让我第一个试玩哦。自己参与的游戏，想想还是很激动的。”
    罗宇凡大力点头：“没问题，你就是我的第一个玩家客户啦，终生免费哦。”
    “太好了，一言为定！”
    “恩，绝对的。”
    告别了罗宇凡，李姝影匆匆坐公交回到了科技园电子港这边。
    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正好客服这边也下班了。混在一群客服小姐姐中，李姝影悄悄打了卡就回到了别墅去。
    进到别墅里，李姝影就看到秦瑄站在了沙发上，跟地毯那边的小灰猫姝小影正对峙呢。
    秦瑄手里拿着扫地的扫帚，小灰猫的嘴里叼着个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李姝影也觉得有点崩溃——这小猫嘴里叼着个硕大的蟑螂！
    “你回来了。”秦瑄这种时候依然保持着淡漠的语调：“那只小猫满屋子乱跑，嘴里也不知道叼着个什么诡异的生物，老是想靠近我。”
    李姝影赶紧摆摆手：“唉唉，别紧张。小猫这是弄到了吃的想送给你，表示对你的友好和亲近。你看，个头那么大的蟑螂，非常有诚意的！”
    秦瑄一脸的不信：“开什么玩笑，蟑螂哪有那么大只的？成年人两根手指的大小好吗，我从来没见过蟑螂能长这么大。”
    “你们这种国外娇生惯养的就是没见识，临江省从地域上来讲属于中国的南方，蟑螂长这么大有什么奇怪的。”李姝影不屑的说：“有本事你去两广地区看看，那里的蟑螂比这个还要大的都有！”
    李姝影一边小心的接近小猫，哄着它吐掉了嘴里那大蟑螂，然后飞快的用脚把已经挂掉的蟑螂踢进扁嘴撮箕里，飞快的倒到屋外垃圾桶里去了。
    等到李姝影回来，把小灰猫抱回楼上关好，秦瑄这才拍拍身上的灰尘，淡然的下来找到自己的拖鞋。
    李姝影下楼的时候，秦瑄已经恢复了那张老专家的造型，在茶几上准备摆弄他的红茶呢。
    一边折腾着茶叶罐子，秦瑄一边问：“怎么了，今天下班回来这么晚。”
    听到秦瑄这么一问，李姝影想起白天的事情，顿时就恼火了：“你看你做的什么破策划，今天我一个在网吧做网管的朋友，因为玩家的线上纠纷导致的线下斗殴里受伤了。一问才知道，就是咱们那《逆天之旅》的新版本过度强化pvp内容惹的祸。咱们赚不赚钱且不说，这种现象我相信在咱们的玩家里并不是个孤例。秦瑄，你到底是想把公司折腾成什么样子？把游戏弄成这么乌烟瘴气的，你觉得有意思吗？”
    秦瑄停下手中的操作，靠在沙发上，右手在自己下巴上按了两下：“哦？有人因为游戏的纠纷产生了线下斗殴？有点意思。”
    “这还有点意思！？”
    李姝影怒气腾腾的在茶几旁的沙发坐下，瞪着秦瑄说：“我父亲创立大宏王朝，为的是给网民带来乐趣。我哥哥将大宏王朝转型为互联网游戏业务为主的网络科技公司，为的也是让大家娱乐消遣。你将网络游戏改成了这样引发网友戾气的工具，到底图的是什么？”
    秦瑄对李姝影激动的样子仿佛视若无睹，依然是心平气和的说：“你这样看吗？好吧，那我给你说一个故事，想听听看你的判断。”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个反人类的疯子，也可以叫做罪犯吧，他有一天抓住了六个无辜的人。其中一个被绑在一条铁轨上，而另外五个绑在对面分岔的铁轨上。远处，有一辆火车冒着烟雾正在行驶过来。因为是夜间的关系，司机没看到铁轨上的人，显然是来不及刹车了。”
    李姝影听到秦瑄突然说起这么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皱起了眉头。但是因为不知道秦瑄想表达什么，她就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秦瑄继续说下去：“这个时候，你正好站在了铁轨分岔的地方。在你的手边，有一根拉杆。如果你什么都不做，那么火车会按照既定的轨道，将被绑在铁轨上的五个人给碾死。但是如果你拉一下拉杆，火车能够变轨，那么火车就只会碾死那边的一个人受害人，另外五个人得救。现在的问题就是，你会不会拉动那一下拉杆？”
    李姝影这下眉头皱的更深了，想了好半天之后，才很犹豫的说：“如果是我，可能还是会去拉一下吧。虽然那个原本应该没事的人很无辜，但是这边是五个人……”
    秦瑄打了一个响指：“恩，很传统的回答。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你的想法就不一样了。如果同样是六个受害人的场景，你必须开枪打死一个换取另外五个的生存，那肯定就下不去手。而如果在铁轨上的单独一个人是你的亲人，另外五个是陌生人，相信你也下不去手对不对。”
    李姝影纠结的思考了半天，不得不承认秦瑄说的对。在后面的情况之下，自己确实无法选择。
    看到李姝影陷入了两难之中，秦瑄这才慢悠悠的说：“电车难题最早是由哲学家菲利帕.福特于1967年发表的《堕胎问题和教条双重影响》论文中提出来的，用来批判伦理哲学中的主要理论，特别是功利主义。功利主义提出的观点是，大部分道德决策都是根据“为最多的人提供最大的利益”的原则做出的。”
    “从一个功利主义者的观点来看，明显的选择应该是拉拉杆，拯救五个人只杀死一个人。但是功利主义的批判者认为，一旦拉了拉杆，你就成为一个不道德行为的同谋——你要为另一条轨道上单独的一个人的死负部分责任。然而，其他人认为，你身处这种状况下就要求你要有所作为，你的不作为将会是同等的不道德。总之，不存在完全的道德行为，这就是重点所在。”
    看到李姝影还有点茫然，秦瑄继续解说：“今天你看到了愤怒的玩家彼此攻击，认为我们的游戏设计不道德。但是如果这个游戏不这么设计，大宏王朝将飞快的陷入崩溃，许许多多的员工将流离失所。而更为不道德的童灏然与他的猎雕互动将统治整个临江省的互联网市场，他们会设计出更卑劣更无耻，甚至不惜触犯法律边界的互联网产品来。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做出完美道德的选择吗？”
    李姝影基本上给秦瑄的逻辑给绕的有点糊涂了，虽然她不希望大宏王朝靠不光彩的手段去赢，但是现在整个公司已经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距离死神也就是半步距离，这个时候去苛求秦瑄还有什么意思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秦瑄这种功利主义的家伙，居然用一个哲学家批判功利主义份子的理论来辩解，让李姝影依然是满满的不爽。
    “秦瑄，我认真的问你。”李姝影还是很不满的说：“在你的眼里，互联网产业是什么？”
    秦瑄显然思考过这个问题无数次，眼镜镜片之后的双眼如同冰点的深潭。他看着李姝影，冷静而飞快的说：“中国的互联网产业，就是超速行驶，然后在出车祸之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