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静。
穆静湖颓然坐在一旁圈椅上。
秦宜宁也想不到该如何去安慰他,穆静湖不是会随意诋毁他人的人。他既这样说,那便是说这事是真实发生了的。
她先前接到冰糖的来信,还说秋飞珊的病情古怪。如今看来,若是她装病,冰糖诊不出病来,她却偏嚷着头疼,冰糖自然不知缘由,只能归结为怪病。
如此拖住穆静湖的步伐,秦宜宁倒是觉得其中有两重缘由。一则是秋飞珊不想让穆静湖参与逄枭的事,另一则或许也是为了穆静湖的安全着想。
秋飞珊聪慧过人,心智与手段皆为拔尖儿的。她肯为自己的夫君想这些,也不能说明她对待穆静湖是完全无心。
只可惜,秋飞珊错算了穆静湖的反应,没想到穆静湖将义气看的那般重,宁可选择忠诚兄弟,信守诺言,也没因为秋飞珊是他儿子的母亲就偏袒她。想来穆静湖这样的做法,秋飞珊也是始料未及,为他出走也是会懊恼心寒的。
秦宜宁张了张口,面对一个算计了自己与逄枭的女子,若说秦宜宁还能待她如从前,那是不可能的事。可若说她就有多恨毒了秋飞珊,那倒是也没有。只不过立场不同,她会做这样事,她虽不赞同,却也能理解,往后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了。
只是可怜了穆静湖。
他自己选中的媳妇儿,不惜将人抢了去谈条件硬娶到手,想必他对秋飞珊是极为喜爱的。可是自己喜爱的女子,却欺骗了他,甚至还有利用他的嫌疑,他又不是不肯负责人的男子,秋飞珊又为诞下了焱哥儿。
这可真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烂账。
秦宜宁摇着头,长叹了一声,“穆公子,到底是我与之曦的事带累了你。若不是为了这个,你与秋老板就能做一对平凡的夫妻,过安稳的日子。”
穆静湖苦笑着摇头,“你不必安慰我了。她的性子我太知道了。她根本不是那种会安稳过日子的人,即便没有你和之曦的事在中间,她的性子不会变,照旧会去没事找事,惹是生非。若要她跟我回天机谷过太平日子,她怕是能憋死!”
秦宜宁哑然。
“往后我再也不想理会她了!”穆静湖越想越气,重重的拍了一下小几,将上头的茶碗震的叮当乱响。
看他这般使性子,秦宜宁不由再叹一声,穆静湖并不是个特别复杂的人,他行事认准了自己那一套准则便会去依着本心做事。他是被秋飞珊的行事伤了心,否则也不会在她面前这般说自己的妻子。
“好了,你也不要生气了。她毕竟是焱哥儿的生母,焱哥儿是你的长子,他是无辜的,生气归生气,焱哥儿你还是要考虑的。”
穆静湖闻言痛苦的抓住了头发,显然已是迷茫到了极致。
秦宜宁不知是否还该继续劝说,因为穆静湖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她的心里也不好受。毕竟她将秋飞珊当做是自己的盟友。
“我再不会相信她了。”许久,穆静湖才声音干涩的道:“我并不在乎什么富贵生活,在乎的是她对我的感情,他自始至终都在欺骗我,利用我,这是我最难以接受的事。我也知道焱哥儿是无辜的,忙完了这里的事,我就会接焱哥儿到身边来好生教导。往后我与秋飞珊再无关系,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算我带着焱哥儿过的清贫,那也是我们爷俩应该过的日子。”
秦宜宁闻言,便知穆静湖此时正是气头上,已有心灰意冷的意思,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说了,只安抚的道:“凡事不要钻牛角尖,冷静处理才是,无论如何,有我和之曦在,你与焱哥儿都有家可以回。”
穆静湖闻言抬头,看向秦宜宁真诚的双眼,许久方点了点头。
很快,惊蛰等人将行装打理妥当,季泽宇也找了来。
“你们尽快离开吧,趁此时鞑靼人正在修整,无暇顾及这么多,我率人护着你们离开。”
秦宜宁摇摇头,有些担忧的道:“我们逃走也容易。只是你要继续留守此处却不容易。城中百姓原本粮食就不多了。你又要在这里不知镇守多久,人吃马嚼的就是一大笔开销。”
话未曾说尽,但季泽宇明白秦宜宁的担忧。
国库吃紧不是一天两天了。圣上的银子都用在修皇陵上,将老本都耗了个差不多,如今天下大灾当头,百姓们流离失所,各州府都有因饥饿揭竿而起的百姓,这些乱事还没镇压完,鞑靼又趁虚而入,李启天不是不想给季泽宇运粮草来,而是他自己也捉襟见肘。
“放心吧,我会有办法的。”季泽宇并不多说,自信的一扬眉,便点选了人出城骚扰,来了个声东击西。
秦宜宁与卢伟贵作别,登上马车带着惊蛰、廖知秉等人跟随在季泽宇身边往外突围。
鞑靼人长途奔袭也已疲惫,加之他们刚预备安营扎寨,防守还很薄弱,季泽宇的人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交战之际,秦宜宁的队伍就选了不起眼的小路飞快的逃了。
喊打喊杀声逐渐远去,秦宜宁忧虑的撩起车帘往回看,只看得到两队人马战在一处,季泽宇一行正往城门且战且退,城里也有人开城门出来接应了。
秦宜宁叹了一口气,“咱们是走了,这里的烂摊子可就全要定国公来收拾了。”
“这又不是您的错。错就错在鞑靼趁虚而入,再者圣上昏庸,平日若是肯动一点心思,也不至于到这个时候完全束手无策了。”寄云越说声音越高,让跟车的廖知秉和孟琴几个都热血沸腾,跟着议论起来。
穆静湖策马跟在队伍的一边,沉着脸一言不发。
秦宜宁撩起车帘看着穆静湖这样,不由再叹一声。
因是赶路,京城距离此处又不远,秦宜宁一行在外扎营两夜,很快就抵达了京城。
不过眼前的景象,让一行人更加震撼和无力了。
眼前一片若大的空地,到处都有灾民横七竖八的躺着或坐着。甚至有妇人瘦的一把骨头,两颊凹陷,怀里还不忘抱着个孩子轻轻摇晃着。
城门前的大片空地上处处都有灾民,甚至还有城中安排的人时刻在灾民安札之处巡逻,一旦发现有已经故去的灾民,便会不顾其家人的意思,将人强行带走,焚化遗体,入土为安。
秦宜宁自然知道这些人的做法是正确的,在灾难面前,防止疫病才是要紧,没有人会在意几个人的心情和眼泪。
可这样惨状已绵延至京城,依旧让人心里发凉。
“王妃,咱们……”寄云嗓子发干,咳嗽了好几声才找回声音,“咱们这就进城去吧。”
点了点头,秦宜宁抿着唇紧锁眉头的坐上马车,不敢在去看外头的惨状。
城门紧闭着,来往车辆都经过仔细的盘查,不过秦宜宁回京,又有路引,自然被恭敬的放行。
才一进城门,看到依旧整洁的街道,仿佛厚重的城墙将内外隔开成两个世界,再不见那些惨状,秦宜宁犀利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寄云叹息道:“若是天下都这样多好。”
秦宜宁沉默,马车外众人也都沉默。
许久,秦宜宁问马车外的穆静湖:“王爷现在在与此王府?”
“是。”穆静湖道,“他伤势不轻,许久不上朝,正在府里休养呢。”
秦宜宁点点头,心想到逄枭的伤势,越发的心急火燎起来,撩起车帘催促道:“咱们快一些。到了王府大家也都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暂且抛开外头的烦心事,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大家的心情终于轻松起来。
很快,一行边来到了御赐王府门前。
门子是逄枭安排的亲信,一看到秦宜宁的马车靠近,就警惕了起来,但看清马车旁跟着的人后,立即眉开眼笑,往里头告诉一声:“快去告诉里头,是王妃回来了。”自己便迎了上来行礼。
秦宜宁聊车帘笑了笑:“免礼。府里可好?近日可有谁来探望过王爷?”
门子笑吟吟道:“王妃放心,王爷的伤势在好转了。”闭口不谈探望之事。
秦宜宁心里就有了数。
秦宜宁下了车,与众人一同进了府门。
已有人预备了滑竿代步,秦宜宁刚坐定,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宅子里而来。
跑在前头的是许久未见的冰糖,她身边还跟着紫苑和含笑两婢女。
寄云见了冰糖,先噗嗤笑了:“你这丫头去了一趟南边儿,怎么看起来脸更圆了一些?莫不是日子过的太舒心了?可见虎子将你们一行保护的不错。”
冰糖脸腾的红了,啐了寄云一口:“你就会贫嘴贫舌的欺负我,王妃,您还不给我做主啊。”
“做主什么,我哪里欺负你了?”寄云笑道。
秦宜宁忍俊不禁,点点头道:“做主,做主,你们两人都是我身边的人,我自然都要给你们做主的,你们年纪也大了,早该是放出去成婚的年纪,将来回到我身边做管事娘子也很好。”
这下子不只是冰糖脸红,寄云脸上也红透了,二人一起羞赧的叫了一声“王妃!”
众人一时间都哈哈的笑,扫去了方才回程时的阴霾情绪。
秦宜宁拉着冰糖的手问:“王爷伤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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