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极幽静,如藏在悬崖底部的深潭,安静神秘。
然而这道声音在众人耳中犹如惊雷。
谁敢在这样的宗师之争中插口?
无论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声音的来源一个纤瘦的小女孩映入眼帘。
她似乎病着,苍白的脸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神情抹去了一切人类的情绪,如白板一般。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透露出一种难以想象的庄严,让人在一瞬间以为自己在佛堂寺庙里。
她坐在秦昭然的下首。
人们立刻明白过来,她就是秦昭然的爱徒,也是陛下口中的国师。因着这双重身份,尽管她并非术士,依然得以坐在秦昭然身边、最靠近宗师们的位置,参与会议。
她这几日安安静静的,别人也就把她当做一个吉祥物,除了暗暗感慨秦先生清誉一生却败在过于宠徒一事以外,倒也没人就此有意见。
可她竟然在这里开口了。
她以为她是谁?
苏无讶然看着她,路子康眉头一挑,满脸兴味,而宗星宇锐利的目光看向她,充满了不屑。
这个江湖小骗子,以为能骗过小秦和陛下,就能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了么?这里哪里有她说话的地方!
尽管被诸多目光以及比目光更可怕的术力所围绕,但小女孩的神情却古井无波。
与其说是无所畏惧,倒不如说她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无论是宗师的威压还是别人可怕的目光全部被她排除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她缥缈的目光注视着的是更加遥远的地方,让人不自觉地沉默,甚至被她的静谧所吞噬。
“术士的分裂,最后的联结,官府的势大……”
随着她的话语,她的眼珠在微不可查地晃动,若盯得久了,甚至会产生一种被她拽进某种空间里的错觉,叫人屏息。
宗星宇气笑了,还在那里演?越说越大了!
桌上的茶杯微微震颤,一股看不到的气流从宗星宇周身散发开来,虽未直接朝着林碗袭去,可对于凡人来说,这已足够可怕。她的头发被无形的风吹得飘起,脸色越发苍白,身体如水中的船一般不受控制地飘摇,然而她依旧说了下去,声音波澜不兴,好似这具身躯毫无知觉一般。
“谢党的勾结。”
她话音一落,抽冷气的声音从房间各个角落里响起。
这种话是能乱说的么?
她的话完全是在拆散这个刚刚成立的松散的全国术士联盟!
不过……若预言是真的呢?
众人下意识地偷偷观察起别的人来,视线游弋,明明是不信的,却又忍不住动摇。
万一……呢?
宗星宇忍无可忍,再顾不上对方是个孩子,怒而一拍桌子,喝道:“稚子无知,竟在这里危言耸听!”
路子康像烦扰苍蝇一般挥了挥手。
苏无眉头微皱,合上扇子,一磕桌角。
可怕而又锐利的气浪绕过了二人,直接朝林碗涌去,大有要将她掀翻扔到墙上的气势。
她眼皮也不抬一下。
千钧一发的时刻,秦昭然一拂衣袖,一股柔和的术力撞上了气浪,它们在空中对峙了数秒后朝上翻涌,发出了轰的一声爆破般的声响。
“我的徒弟自有我来教导,不必师兄费心。”秦昭然缓缓站起,负手而立,轻声说道
“那你倒是教导啊!”宗星宇厉声道,“你既然放任她胡说八道,说不得让我替你教训一二了。凭她是国师还是甚,如此扰乱秩序、挑拨离间的骗子,你不仅不和她断绝关系,竟还留她辱你声誉?你脑子发昏了么!”
“……先生……?”
秦昭然还未开口,他下首传来略带困惑的声音。众人看去,发现她刚刚的那种庄严而又神秘的气质消失了,她此时眉头紧皱,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小手下意识地攥住秦昭然的青色衣袖,惶惑地仰头看着他:“这是怎么了?”
她不等回答,已然明白了过来,环视了一周,身体藏在了他身后:“我……我又来了……?”声音里有着极细微的颤抖,隐隐的哭腔叫人心软成一片。
不少人心中不自觉地信了她的话,只觉得宗先生太过武断。
连皇帝和秦先生都信了,他有什么理由不信?
秦昭然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莫怕。”
林碗似乎被他的动作安抚到了,不再紧挨着秦昭然,整个人也表现得放松了许多。
而后秦昭然转向宗星宇,道:“不管师兄信还是不信,锦州府甚至横江省都曾被她所救。若无她在,不知有多少平民会饿死在饥荒的早期里,又有多少人会死在流民暴乱里。”
不少横江省的子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的事迹别的地方的人可以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知道么?
她的预言不知真假,她救下的人却是千真万确的。
“我不管师兄有何安排,至少横江数省会优先去解读她留下来的预言。她从未做过错误的预言,在我看来她的话全部都是有意义的……无论是哪一句。”他看了宗星宇一眼。
宗星宇脸色一片铁青。
他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
很多事情是瞒不过秦昭然这种级别的人物的眼睛的。
他气得是秦昭然竟如此不给他颜面,更恼的是他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
“嗤嗤……”路子康鲜艳的红袖遮住半张丽容,好看的眉眼弯起,毫不掩饰嘲讽地笑了起来。见大家都看着他,他唯恐天下不乱地举起手,轻飘飘地摆了摆,道,“我我我,还有我还有我!我们这边也附议!与其毫无根据地讨论来讨论去,还不如相信一下……那什么?预言来着?你们说是不是?”
他朝自己的学府方向扬声一问,顿时一群人附和。
秦昭然摇了摇头。
宗星宇根本懒得理那厮,只盯着苏无看,沉声道:“你怎么说?”
“这……”苏无为难地笑了笑,抬起头回视着宗星宇,斯文地道,“既然秦先生和路兄都如此说了,而我们讨论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头绪,这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宗先生,您看……”
宗星宇脸色阴沉,连连冷笑,道:“好好好,你们倒是连成一片了……我若不答应,好似是我不识趣一般!”
苏无早就清楚他不可能会任由他们三家商讨,听他的负气话,只是微笑着拱手道:“宗先生明鉴。”
术士们一阵愣怔,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么转眼间会议的讨论方向竟变了……?
只因为一个小姑娘?
他们复杂的视线投向了林碗。
她承载着诸多试探的目光,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倚在秦昭然身畔,心想,拖延时间的任务已完成,不知谢瑾他如今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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