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府的人到来的时候,林碗正卧病在床,黄韶则盘膝坐在她床尾潜心修炼。
林菀知道她被京城那帮人刺激到了,本就用功的女孩越发发狠修行。这不是坏事,只是明明她自己有房间,偏总是要蹭在她床上修行,这让她有些困扰。
已经过了七天时间,她的烧始终没退下去,黄韶与侍卫都很着急,她却表现得平平静静的,不以为意。
一方面,她知道这是世界对她的反馈。她这副身体太弱太小,承受力也就十分的低,病情没有转恶已是万幸,而区区身体上的难熬,她受得住。
另一方面,她这幅病恹恹的样子也是有必要的。
她在等人。
外面的骚动让她抬了抬眼皮。
又是哪里来人了么?
她朦胧的视线投向了门口,竖耳倾听。
***
男人负手而立,穿着缀金黑袍,剑眉极黑,眼神如鹰,一看便知其人刚正又自负。光看他的五官只有三十岁,然而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叫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来看,说多少岁都有人信。
一群人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不敢与之并肩。
这是宗星宇数日来头一次出门接客。
横江省等诸省各地术士学府的带队人虽然觉得荣幸,脑子却很清醒,忙让出了位置,让锦州府的人先行。
锦州术士学府的人可骄傲啦。
自家一没传统二没传承三没战绩四无天才,说起来真是平庸落后到闻者落泪的地步,可他们如今却能享有此殊荣,因何?
宗师镇场尔!
一身青衣布袍的青年领着锦州府的人缓步走出,肤色白净,长眉细目,神情淡漠宛如干涸的星空,又似冰冷孤山,自有超脱人世的仙家风范,虽无宗星宇那等小儿止哭的威势,但有着同样叫人可望不可亲的高远气质。
“多年不见了。”宗星宇打量着他,慨叹一声,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小秦还是往日模样。”
小……秦!!!
锦州府连同周围一片地方的术士们哗然。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竟真有人如此称呼秦先生,但仔细想来,倒也有道理。
秦昭然被谢相打到锦州府前,是一直在京城术士学府的。
相比起只有十年香火情的锦州府,他对生于斯、长于斯的京城更有感情才叫情理之中。
各地领队不由绷紧了脸,吊起了心。
临出门前,他们当然都有想过这个问题,这铲除南方巨兽的仁义举动底下藏着的是各地术士学府的话语权争夺,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带着秦先生不知是利是弊。
可问题是,不带秦昭然……他们能带谁???
众人内心悲凉,目光望向依然淡然的秦昭然,屏息等待着他的回答。
若五大宗师汇集其二……别的地方还争个屁啊!
就在这样的看似寻常、实则紧张的气氛之中,秦昭然终于开口了。
说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怎么如此不小心?”
啊……?
众人懵。
仔细看去,秦先生的眉头是微皱的,就像湖面生澜,搅了一池平静,而目光也偏离了本应看的宗星宇,看向了一侧一间小木屋。
和别的一排排工整又大气的木屋比起来,这间被两边夹起的木屋显得格外矮小,也格外可怜。有点歪斜的木门此时开了一条缝,扶着木框,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孩站在了那里,脸色苍白,眼睛漆黑,头发披散到肩头,小小一团有些狼狈。
她似乎病了,病恹恹的,于是肌肤也显得如同脆弱的白纸一般。
她是谁?
很多人超级惊讶。
来此地的不是各地师长,就是得意门生,如沈溯、柳仲言这种弟子已是修为低微的了,若非他们是首倡者,必然无法同行,可这里竟然有一个年纪这般小的小女孩?
莫非是个奇才不成……
有人心念微转,神识扫过,然后就更加惊讶了。
哇,这斑驳不纯到千年一遇的资质……
真长见识啊!
他们茫然了,所以说……这是谁家蹭热闹的爱女么?
但也有人心思灵敏,联系这个年龄、这个场合,很快便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成名过程堪称传奇的人。
“啊,是林相师!”
横江省的队伍中发出了一声不乏惊喜的低呼。
果然如此!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于是本来紧盯着两位宗师不放的人们纷纷调转目光,打量起她来,实在是很好奇。
林碗从佑安村走出来以来,身上贴有太多神秘的标签,秦昭然的弟子、锦州知府的座上宾、前所未有的术士塔逃生者、一场灾难的预言者,每一个都抓人眼球。有消息灵通的更是知晓了林碗在京城引起的风波,听闻她通了天,又哪能不好奇呢?
宗星宇很不悦。
在他身后的得意门生打了个哆嗦,心道,虽说先生成天不悦,但今次不悦得异乎寻常啊……
在宗星宇看来,林碗就没做过什么好事,一路上宛如累赘,娇生惯养吃不得苦,不过是这点路程,她全程被人捧在手心里都能病成这样,平日里给娇惯成什么样子?
何况她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在他说话的时候出来,简直像是成心的,真是太叫人不悦了。
“见过先生,月余未能给您请安了。”
小人儿既不在乎众人打量的视线,也不在乎一代宗师的冷视,规规矩矩、认认真真地弯腰行礼。
一阵微风拂过,她被一股无形的力道被迫抬起,紧接着眼前一抹青色由虚转实,仿佛从颗粒状的色彩逐渐凝聚,刚刚还站的很远的秦昭然仅踏出一步,就来到了她的身前。
“多久了?”
他熟练地弯腰把女孩抱了起来,一只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清凉的手指似乎让她很舒服,她微微眯起眼睛,抱住他脖子,不吭声。
秦昭然就叹了口气。
“出发前和你说了什么?”
“我有听话。”
“那便不该出来。”
林碗又不说话了。
“嗯?”秦昭然严厉地低头看着她。
林碗往里缩了下,小声道:“月余未能给您请安了。”
秦昭然怔住。
一样的话,不一样的意思。
……这个狡诈恶徒。
感觉到搭在脖子上因为发烧而滚烫的小手,秦昭然忍了一下,到底没能忍住心软,再叹一声,满是无可奈何,一股暖流自掌心流入她体内,看她神色缓和下来,他清冷的眉眼也舒展开,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笑,抬步走入木屋。
身影消失前,还能听到他淡然如清风的声音徐徐从屋内传出。
“药吃了么?睡了多久……”
门扉关闭。
被拦在外面的人们面面相觑。
京城的术士们死死盯着门,打死不敢看宗星宇的脸。
但就算不看,也能感觉到那个身影上传来的压力……
有弟子承受不住,心道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来个痛快,毅然决然抬头看了眼宗星宇。
……咦?
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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