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府的夜空星星几多,天空澄明,晚风轻柔,似柳条儿俏皮摆腰。
来到两个女孩屋中的是她们的师兄,万罗与文安。
“听说他们今晚和这边的官员术士吃饭应酬。”万罗把晚饭端来,同时也把他听到的情报告诉了两个人。
黄韶太过早慧,闻言哎呀呀地叫了一声,道:“看来宗师伯十分生气呢。”她做了个鬼脸,“不过是一些小事,何至于此?师伯未免太过小气。”
“宗师伯一代宗师,哪里会下这样的命令。”万罗对自己这个什么都敢说的师妹又爱又恨,连连摇头道。
“就算是别人的决定,那也是看着师伯的脸色做出来的,还不都一样。”黄韶哼了一声,这时林碗回过头来,她看眼神就知道她是不耐了。她伸手拨弄了一下,见林碗的头发半干了,还算满意地点点头,放开了她。
文安有些羡慕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的眼神跃跃欲试,很想自己也揉一把小师妹柔顺黑亮的毛。
林碗扭过了头,不去理会。
文安顿时垂头丧气,蔫蔫地不言语了。
对这干什么的都有,就是不肯干正事的师弟妹们,万罗真是无奈极了,他重重咳了一声,提醒道:“这不是单纯的好恶问题,英雄会之争已经开始了,你们都要给我小心些。”
“和我们这些底层弟子有什么关系?”文安回过神来,回了一句,依然打不起精神。
“跟你当然没什么关系。”万罗被逼得翻了个白眼,怼他,“可和我们的小师妹就大大的有关系了。”
文安一下子醒过神来,跳起来激动道:“对呀,我们小师妹可是国师!回去一定要好好和师长他们汇报才是,祝师姐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个人真的是完了……万罗摁了摁额头,决定放弃和他交流,转向了林菀和黄韶二人,严肃地道,“我们明日就要’生病’了,宗师伯和京城这边是如此态度,留你们二人在这里,我着实不放心。阿碗,我再确认一次,计划不变么?”
林碗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万罗叹了口气,站在床前,一手揉着一个师妹的毛,很忧愁地道:“我的师弟师妹们可真是一个都不叫我省心啊……”
这位照顾惯了师弟妹的少年不符合年龄的长吁短叹。
黄韶笑嘻嘻地仰着头,嘴巴抹蜜:“只要知道师兄如此关心我们,不管遇上再大的困难我们都不怕,是吧,阿碗?”
“是。”她面无表情地道。
“阿韶,阿碗!”万罗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一把搂住两个女孩,“啊啊,我的师妹们真是可爱死了,我可不可以跟你们走不要留下来啊……”
林菀奋力把脸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大大吸了一口空气,想,否定要两个字,肯定只要一个字。
那肯定是要一个字的。
***
第二天,文安生病了。
“昨夜文师弟夜观天象,不慎着凉,感了风寒,正卧病不起,高烧不止……唉,这该如何是好?”锦州府的万罗来拿早饭时一脸忧愁地和领队说着,或许是情绪不稳,他的声音稳准狠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顿时引来绝佳的反应。
困倦地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吃早饭的京城术士学府的师生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吃着油条喝着豆浆的学生呛的呛、咳的咳,有人定力不足,直接一口喷出来,搞得对面的人一脸豆浆,桌边又是尖叫又是道歉,好不热闹。
众人都很震惊呐。
这这这……修行者竟然还有人得风寒?
闻所未闻好么!
怎样天赋异禀的人才能把一副远离凡人百病的修炼之躯搞成这样?
求指教!!!
有人不相信,觉得这一定是个高难度的笑话……好吧,谁家也不会拿这种丢人的事情当笑话讲,不过说不定南北方巨大的差异导致笑话的维度有了巨大而又微妙的偏差呢?
他们盯着万罗使劲看,希冀看到撒谎憋笑得逞等等蛛丝马迹,然而看到的却只有万罗情真意切的忧愁和隐隐发红的眼眶……
噢哟,看来问题很严重啊,万罗都忍不住为师弟哭了!!!
躲在角落里的林碗神情不变地舀着粥小口小口吃,而黄韶以手捂脸,对自己的师门道了声歉。
从指缝里露出了一只骨碌碌地转的眼睛。
“都在搞什么呢?”
从屋外走进来的男人看到这里一团乱象,嘈杂不断说啥的都有,不禁皱眉训道。男人声音不大,却声如断玉,有叫人回想起小时候不肯吃青菜被父母狂揍的恐惧的能力。
气场如此强大的男人,京城术士学府只有一个。
于是无论师生全都鹌鹑般的闭嘴了,满脸意犹未尽。
在这种躁动的安静中,万罗恭敬地上前一步,行礼道:“禀报宗师伯,晚辈师弟文安夜里着凉,发了高烧,正躺在床上起不来。晚辈为了看顾他,来取早餐而来。”
“夜里着凉?”宗星宇呆了呆。
“是。”万罗恭声道。
“发了高烧?”宗星宇的声音越发古怪。
“是。”万罗的回答紧跟而至,声音清朗到了清爽的程度。错落的一问一答,听起来竟然有一种叫人舒适的节奏感……
“荒谬!”
正这么想的京城术士们浑身一颤,宗星宇那如暴雷般震怒的厉喝吓破了他们的胆,屋顶房梁处有灰尘碎块簌簌而落,一只瓷碗扛不住宗师级别的怒气,迅速从边缘处裂开口子。
啪嗒一声,那只碗被完美地切割成了两半,汤水和混沌洒了一桌子,却无人注意。
他们战战兢兢地看着宗星宇。
怒气充斥着他整张脸,甚至那张只有三十岁的脸上忽然爬上了细纹,似上好的汝窑白瓷有了裂痕,叫人不知该心痛好还是该害怕好。
万罗浑身都在颤。
他不是在怕。
他在正面承受着宗星宇身上溢出的丝缕术力,那经过百年淬炼的术力如剑如刀,融合了它的主人至刚至强的意念,即使只是因为情绪外泄而泄露出的部分,依旧叫境界低微的万罗难以抵抗。
颤抖着,万罗的眼中透露出了敬畏和仰慕。他心里知晓,与年龄无关、与资源无关,终其一生他都无法达到宗师伯这样的高度。但凡修道之人,谁又不憧憬这样的绝世天赋和强大实力呢?
但他没有躲避开来。
他背后是两位师妹,阿韶虽天赋异禀然修炼时间太短,阿碗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哪怕被这等强大的气息稍稍扫过,都有可能神识受伤。
他决不能避。
万罗苦苦支撑着,体内术力紊乱,血液翻涌,微黑的脸此时发白。
京城那方的人只有天赋比他更高的,如何不知这有多辛苦多难熬,做出正面挡在宗师面前的事情又有多需要勇气?他们看着万罗的眼神渐渐变了,多了几分欣赏、几分敬意。
宗星宇神情缓和下来,气息慢慢收敛,万罗浑身一颤。
他平生刚直激烈,最瞧不惯装神弄鬼、娇生惯养之辈,前者万罗,后者文安,而林碗二者兼备,他怎么瞧得上?
如今终于看到万罗表现出了点不同的地方,他这才没有对秦昭然失望至极。
“他如何我不管,我们今日照常赶路。”
宗星宇手一挥,一股强大的术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万罗体内,修补平复他受损的部分,而他本人则转身出去了。
压迫感消失,众人都松了口气。
万罗转头和林碗对视一眼,虽面色依旧苍白,脸上却闪过一丝笑意。
林碗朝他点了点头。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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