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季泠就开始懊恼自己, 也没想着从京城和西安府多带点儿惠而不费的小物件来送人。现在临到用了,揪光头发都没用。
好在繁缨及时解救了季泠,说是她身边带了一大包京城带来的各色绢花,还有一包当初在扬州买的琉璃簪子。她跟在楚寔身边久了, 虽然没有人教她,可自己聪慧, 很多事儿看着就会了。
季泠心里可感激死繁缨了, 觉得还是人生里还是姐妹们靠谱, 相扶相持可以过一辈子。
这回到刘府祝寿, 季泠带了芊眠,也带了繁缨, 觉得繁缨是个很好的帮手。芊眠心里吐槽自家姑娘就是个傻子,被繁缨卖一点儿好就恨不能掏心掏肺了。可季泠却觉得, 大家都是女人,都很不容易, 繁缨就是想飞, 她也愿意捧着。你好我好才是真的好。
整个寿宴应酬下来,季泠笑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男宾那边却好不快活,依红偎绿, 弹词唱曲, 隔着水岸也能听见莺声燕语。不独川蜀这边,听繁缨说扬州那边饮宴召伎之风更甚,还特别时兴蓄伎赠伎。
楚寔在扬州为官时,就收下过别人赠送的歌姬, 只是走的时候在逃命,没带上。
回到府中,季泠自觉自己今日做得还是很不错的,已经尽力没话找话说了,看到小姑娘就赞扬生得水灵。
繁缨却忐忑地道:“今日刘夫人和宋夫人怕都有些不高兴。”也就是对着季泠,繁缨才敢说,若换做别人比如傅三那样的做她主母,她绝对一个字都不敢提,只会说主母做得好,主母说得是。
季泠叹息一声,她是看见其他去做客的州府女眷都竭力去捧那两位了,可惜季泠自己却做不到。可以想见,上司写考评的时候,两位夫人在枕边吹吹风,楚寔是落不着什么好的。
季泠拉着繁缨的手道:“繁缨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多提点提点我。”季泠一顺嘴就又喊繁缨姐姐了。
繁缨忙地摇头,“少夫人可折煞我了。”
繁缨也是个很通透的人,以前在楚寔面前给季泠上眼药那是因为她无子。可现在楚寔停了她的药,却又没和季泠圆房,不是摆明了自己会赶在季泠前面么?
若是自己生了儿子,还贪心地想要把季泠压着,别说以后老太太容不了她,就是楚寔也容不了她,没看见魏氏的下场么?楚府可是个重规矩的地方。
繁缨自己虽然不怕季泠,但她的孩子生出来可小着呢,季泠作为主母想使坏,不愁找不着机会的。想明白这一点,繁缨就知道自己必须跟主母打好关系,庆幸的是,季泠实在是个太好糊弄和相处的主母了。她和珊娘是一个想法,谁坐这个位置都没季泠好。
如今大家都是楚寔的妻妾,一荣俱荣,季泠得罪了楚寔上峰的夫人,楚寔落不着好,难道繁缨就能有好的?
这等聪明人,也难怪楚寔会将单将她收入房中了。
即便季泠没有繁缨聪慧,但她有个长处,那就是很有自知之明,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做错了事儿,在来得及弥补的时候,她总是要坦白的。
所以打听得晚上楚寔回了府,季泠就让芊眠端了醒酒汤跟着自己去书房。
通常书房是繁缨的地盘,或者说只要楚寔歇在书房,她就总在这边伺候,楚寔饮了酒,伺候醒酒汤的自然也是她,这会儿骤然见季泠过来,心里少不得有些事儿被抢了的感觉。
季泠朝繁缨笑了笑,“表哥歇下了么?”
“没呢,刚回来才换了衣裳,少夫人找公子有事?”繁缨道。瞧这话问得,其实还是没把季泠真当少夫人看。
缘由根子自然还是季泠身上,因为她道:“嗯,繁缨姐姐你替我通传一声吧。”寻常夫妻,又不是皇帝后宫,见面哪里就用得着下人通传了?
楚寔微微奇怪季泠怎么会主动上门,平时她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季泠进门先行了礼,有些不安地道:“表哥,我给你做了二陈汤醒酒。”
楚寔点了点头,接过碗来喝了,“倒是与我平日里喝的醒酒汤不同。”
说起这个,季泠的话就多了,“嗯,这是我跟陈婆婆学的,说是前朝人喜欢的偏方儿。用了半夏、橘红、白茯苓、甘草煎茶,还放了生姜、乌梅,去了滓热服不仅可以醒酒,每日清晨喝一盏也能提神养身。”季泠道。
“你若喜欢这个味儿的话,我教了繁缨,让她以后给你做可好?”季泠做错了事儿,迫切地想讨好楚寔。
“不用,我就喜欢你做的。”楚寔朝季泠招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季泠脸一红,灯下看美人本就越看越美,楚寔本就生得俊美,饮了酒脸上带着一点儿薄晕,眼带桃花,看谁谁心跳。
“找我有事么?”楚寔揉了揉额角,显得很疲倦。
季泠伺候老太太也是伺候惯了的,见状便提起裙摆跪坐在楚寔身边,抬起手开始替他揉起太阳穴。
楚寔就势靠在季泠怀中,闭上了眼睛。
季泠先是一僵,吸了口气之后努力地开始放松自己的肌肉。她知道头疼的人最怕人讲话,心里虽然有许多话说,却又开不了口了。
因为王厨娘从小就注意调理季泠的肠胃,清新口气,她自己饮食也极其清淡,主要是养着舌头,为了能辨百味,所以她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吐气如兰,呼吸间都带着甜香。
袖口落在楚寔的头两侧,从袖笼里又钻出女儿家特有的幽香,似花非花,似果非果,是一股甜得能让人产生食欲的香气,让人恨不能拽过她的手就啃一口,看是否那般香甜。
楚寔没忍着,微微侧头就咬上了季泠因袖口滑落而露出的光洁如藕的手臂。但藕的口感比她的肌肤可差多了,又滑又腻,像吃酪浆似的,还带着叫人舒坦得想呻0吟的冰凉。
夏日里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体温了,叫醉酒而燥热的楚寔恨不能整个将季泠抱住纳凉才好。
季泠被楚寔一咬,就吓着了,飞快地抽回了手,有点儿呆呆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反应,毕竟楚寔乃是她夫婿呢。
楚寔却自在得紧,将季泠的手重新拉回来放到两侧太阳穴上,“还疼。”
这倒是缓解了季泠的尴尬,她又开始给他揉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楚寔道:“有话就说吧。”
季泠这才道:“今日去给刘老夫人祝寿,我可能,可能得罪刘夫人和宋夫人了。”
季泠虽然嘴笨,心却不蠢,刘、宋对她有点儿意见,话里话外还是感觉得出的。
“怎么得罪的?”楚寔没睁眼。
季泠心里松了口气,楚寔这反应就是没什么大事儿。“别的夫人都捧着她们说话,我,我嘴笨……”
“没了?”楚寔又问。
“还,还有。”季泠惭愧地道:“我到这儿一个多月都没去拜会她二人,也做得不好。”
不捧着刘、宋二人说话,在楚寔这儿那并不是事儿,季泠后面这一句那才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看来也不是无可救药。
楚寔之所以不指点季泠,就是在看她是朽木不可雕也还是能有点儿救。若是前者,他就懒得教了,后者么,还能费点儿心,毕竟是自己媳妇,再娶也麻烦。
楚寔直起身看向乖乖地跪坐在旁边的季泠,她的睫毛很长,漂亮得像羽毛扇子,鼻梁挺直秀气,下面是红艳艳的唇,红得有些妖异,将她带着仙气的样貌拖下了凡间,染上了世俗的欲。
生得这么美的人,谁也不忍心把她当做弃子,否则早在楚府的时候季泠就该死了,楚寔没落忍,老太太也没落忍,苏夫人最后收手,其实也是没落忍。
楚寔抬起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季泠的脸颊,她的睫毛微微颤抖,没敢动,可全身的血液都用上了脸颊。楚寔对她,还是第一次这般亲昵。
“的确应该先去拜会她们,妇道人家心眼儿窄。”楚寔道。
季泠心中暗自记下,如果以后楚寔另放,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过……”楚寔收回手,“你不去是对的。”
呃。嗯?
季泠的美,已经不是人间的美了,楚寔也是这一次见面才发现的。
去年把季泠留在西安的时候,她比现在小一岁,还在盛放的途中,今岁见面,虽然依旧含苞待放,可倾城倾国之色已经尽显,身段也再不是小女孩了。
这样和人间产生断层的美,是没办法和普通人融洽的。季泠若是顶着这张脸去应酬刘、宋,只会叫人觉得暴殄天物,鄙视她白生得这容貌了。
不应酬的季泠,那怕坐在那儿笑,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在云端,自带凡俗人等速速退散的光环。
所以不管季泠做什么,她都讨不了好,谁也没办法觉得她亲近。
“以后就在家里待着吧,应酬能不去就不去,让繁缨和魏氏在外面吹吹风,多去周围的寺庙、道馆给你祈福,保佑你身体康健。”楚寔道。
这就是要让季泠长年卧病在床,汤药不断了。
季泠垂下眼眸点点头,她以为楚寔是和楚宿不同的,可原来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但是真的不能怪楚寔,是她做得不好,不仅帮不了他,还总是拖后腿。
“刘、宋两位你不必担心,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楚寔道。真当朝廷是瞎子么,一个布政使却没办法把个民变压下去,最后还得靠楚寔这个知府来收拾烂摊子。
季泠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屋子,芊眠道:“少夫人,公子责怪你了?”
季泠点了点头。虽然楚寔一句重话都没说,但无形的指责却更叫人无所遁形,季泠想自己是真的贪心了,没有那个能耐却想揽那个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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