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韬又几番推让,宇文乾都找借口拒绝,最后理所当然的坐了上去。接着宇文乾和沈丹麒依次坐下,看了些营地训练的卷宗,不到半个时辰,以赵梓韬事物繁忙,寻了个队长在营地里转了一圈……
待人走后,赵梓韬寻了个空档,凑到沈丹麒面前,压低声音,谨慎问道,“沈大人,此人真的是安亲王?”
沈丹麒喝了口茶,军营里的茶就是难喝,囫囵吞枣咽下,“难道赵将军没有接到圣旨?”除了宇文乾手上的圣旨外,他也是有宇文乾的画像的。
“哎,几年不如朝堂,看来锐气少了不少啊!”赵梓韬松懈下来,“这大过年的,还被帝王打发到南边,看来那些受宠的谣言果然信不得。”
沈丹麒不以为然,公子口中的宇文乾并非如此无用和平和。自昨日到得城守府,便一直闭门不出,今日一早说要来瞧瞧津海营,一路上都是说这是帝王安排的任务,听语气,似乎很不满意帝王这样的安排。也是,好不容易回了朝堂,不到月余,便被打发到男方,看他身子,似乎真的有些不大好。
“且细心伺候着。”沈丹麒摸不准宇文乾的心思,不过公子既然想他们兄弟二人鹬蚌相争,这人就要早些回朝堂,若广城出了事儿,就不知道要留到何时了,若在广城得到官员拥护,不知道朝堂上那两位又是何想法?
沈丹麒冷不防笑出声,果然还是公子高计。
赵梓韬半个身子前倾,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沈大人,你说明日那海战……”
“放心吧!天刹会帮你安排好的,明日之后,赵大人就等着升官吧!”
赵梓韬身量不高,脸略圆,周身气息温和,听到这话心花怒放,好像人都要飞起来,“多谢沈大人。”
过了一个时辰,宇文乾回到营帐,吃了中饭,叮嘱赵梓韬两句回了城中。“沈大人,听说前日城中出了一桩当街打死人的大事,不知是怎么回事。”路上,宇文乾跨着骏马,不经意提了句。
沈丹麒不疑有他,此事街上都传遍了,问问便知,所以也不敢隐瞒,“都是下官教导无方,我那弟弟沈雁回被那马车夫蒙蔽,手下仗势欺人,把秦家表少爷给打死了。王爷放心,下官已着人查了人证物证,定不会以公循私。”
“本王自是不担心,南下之前,父皇和太子殿下都是夸赞过沈大人的,广城能有今日的安宁都是沈大人的功劳。”宇文乾似是打趣的语气,“看来令弟对人严苛的很啊!”
“陛下谬赞,这都是丹麒应该做的。”沈丹麒没有丝毫不自在,嘿呦的脸笑起来,少来几分严肃,“雁回对下人是有些苛刻了,不过他的心还是好的。”
“本王也相信,毕竟有这样的兄长,弟弟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宇文乾放低声音,好像在和人寻常聊天一般,气氛正好。
“王爷称赞了。”沈丹麒客气一说。
回到城中,果然如沈丹麒所说,召集了人证物证,又叫了秦家父子二人,以及沈雁回,车夫并那七个打人的汉子,最后结果在当时算得上公正。沈雁回以纵人行凶被削了官职,赔了罚金。车夫以贪图怕事之名被打了二十大板,其中那几个家丁全部除以死刑。
七人赔一人之命,在百姓看来,官服对得起秦家了。
秦柘看着完好无损的沈雁回,心中恨不得上去揍人几拳。沈家人果然高明,自家弟弟青天白日下死了,竟让元凶逍遥法外,最气人的,当属百姓的声音,居然夸赞沈丹麒断案公正严明。秦柘想吐口老血,有本事你家弟弟,亲人去死两个看看,到时候你还说不说公正严明。
简直就是被人打落门牙,和血吞了。他能反抗能辨别吗?恐怕话刚说出来,门外看戏的百姓先用口水淹死人了。而且,就算真的判了沈雁回的死刑,相信以沈丹麒的本事也有把弟弟的命捡起来。
沈雁回得意的冲秦柘挤眉弄眼,听到秦柘和秦晖朝自家哥哥道谢,桃花眼弯起个讽刺的弧度,大摇大摆从两人身前过去,好不自在。
秦家父子相携而回,路上认识的说声节哀,不认识的露个同情的眼神,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宇文乾和宋初在同一时间得到了结果,不愧是日日相处的人,不约而同冷哼一句,闭目沉思。
“夫人那面人手怎么安排的。”宇文乾睁开眼,盯着手中信纸,丢进香炉,冒出一缕青烟消散。
“主子放心,伯叁伯肆都在往广城赶,差不多今晚便能到。”德全沏了香茶,给宇文乾奉上。今日主子表现的太温弱了,德全猜不出他的意思。
德全自小跟着宇文乾,那点儿疑惑露在脸上,宇文乾也没介意,提点一句,“我记得初儿说过,适当的示弱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德全一愣,咧开嘴角,示弱这种事以前主子可不会做,看来夫人的影响果然不小啊!
“主子,那沈丹麒看来在津海营颇有说话的分量啊!”赵梓韬虽做戏做的十足,慌慌忙忙之下不免还是漏了马脚,德全在宫中经年,又在外飘荡,见多了各色人等,赵梓韬岂能逃过他的法眼。
自古以来军政相分,今上当政后更甚。除了必要的军队外,掌兵之人和练兵之人分离,一文一武,一城要是又专有行政长官负责,可谓三分天下,为的就是权利平衡,到了广城,三人好像都穿着一条裤子,那沈丹麒还真有几分本事啊!
“可不是?”宇文乾三字语气古怪,“明日上海作战,让人好好守着。特别是沈家人,让暗卫好生监视,让伯夷进来,我有要是交待于他。”
“是。”
宇文乾坐在深漆色太师椅上,被冷空气侵蚀的木质椅面挨着皮肤,脑子清醒不少。细细回想宋初着人递过来的信,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拆开又重合,联想到今日津海营的那些将士的花花架子,深山里武艺不凡的山匪,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
案子已结,用了七个人性命相陪,沈雁回真是好生值钱。秦家父子俩憋着一口老血回了府里,怒意滔天,一套摆在正厅的上好青花汝窑触地即碎,如天青色的花瓣星星点点铺了一层。沾着些许红色血渍,分外妖娆。
一旁的侍女吓得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呐呐拿了伤药来给秦柘上药。宋初一身月牙白长衫,里面粉色夹袄,长身玉立,亭亭而来,仿若带着春日桃花般的清香和煦,“秦老爷子,秦公子,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何必动怒,伤了自己,恐怕敌人还笑的欢呢。”
宋初声音冷清,像是极地冰泉浇到热火之上,连噼里啪啦的争斗声也无,火苗渐渐熄灭。
“夫人说的是,只是不甘心啊!”秦柘手上缠好绷带,挥挥手,婢女们鱼贯而出,正堂唯余四个活人加一口棺木。
“事已至此,还是早些让小公子入土为安吧!”宋初扫了一眼深色棺木,在秦家父子二人对面坐立,朝银杏点点头,银杏自在外面守着,“我已经写信告知了京中友人,快马加鞭到得此地也要半月有余,不知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老朽不济,在广城还是有些朋友,民不与官斗,却不敢托大。”秦晖一夜之间如老了十岁,两鬓白发枯枯,额间沟壑南平,“沈丹麒收取防银本就违反了宇文律,老夫脱了这张脸也要联名签个万言书上京告御状。”
宋初摇摇头。
“夫人认为此举不妥?”秦柘已经不把生死看在眼里,唯一活着的棋盘就是让沈家那几个伪君子死无葬身之地。
“的确不妥。既然沈丹麒能在广城有如此好名声,又敢正大光明收取金银,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说不得,广城富商皆有他的耳目,”此话一出,二人均是一愣,不知想起什么,脚底发寒。
“再说那万言书,真有人愿意签吗?秦老爷,你既然知道杜家,应当知晓那些人的品性,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殃及自身,恐怕是不会明白的,万不能以小舍大。再说上京,两位可别忘了小维当初在侨城附近的事儿,恐怕未到京城,亡魂先到了阎王殿。”
二人听出一身汗水,打湿了内衫,秦柘仿若云中雾里,以往真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碰到官服的事儿,果然一般人参悟不透。
“那夫人认为如何可行。”秦柘躬着身子,态度卑微,双手置于胸前,语气恳求。
宋初连忙把人扶起来,轻松一笑,“两位若是信得过我,倒是有一计,”两人竖起耳朵,听人道,“散客,伏低,遁地。”
广城临海,多小河流水,溪水边,杂草丛生,干枯的不知名长草还倔强的挺立,守护清泉。津海营往西快马奔腾一个时辰,一艘细长低矮的船只掩映在深长的草木丛中,挂着灯笼的船头忽隐忽现。
马蹄越过,干枯的细草伸了个懒腰,被踩得扁平的身躯重新直立起来,望着前面的骏马,似乎想对方再给自己挠痒痒。
骏马停在小船前头,男人翻身下马,斗篷掀起一阵劲风。右手两指绕成圈,放入口中,奏出一曲鸟儿鸣叫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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