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的事情说是顺利,可来来回回,也是折腾了将近大半年才终于安顿下来。
可魏明煦一直看好的道真,却没有出来谋取功名,虽然在冷家山庄的时候,魏明煦对他颇有不满,但总的来说,还是很欣赏他的文采武功的。
魏延显恩赏冷家,道真却始终并没有露面,让魏明煦深以为憾。
林芷萱却在次年的阳春三月,收到了杭州雪安的来信,说她和道真的婚期,已经定了。
林芷萱险些要喜极而泣,冷家如今有了身价,道真一样可以还俗,归他本来姓名,求娶他心爱的女人。
雪安毕竟身子已经日渐痊愈,若是再不嫁人,难免蜚短流长。
道真不肯入朝为官,怕多半还是为了雪安吧。
若是他入朝为官,少不了要留在京城,哪怕寻求外放,终有一天也还是要回京城来的。
雪安不喜欢京城,他又如何肯带着她来这里过那殚精竭虑的日子。
毕竟庄亲王如今远在杭州,少了许多京城显贵地才有的流言蜚语,雪安的亲事也并没有大加宣扬,只秘密地写了一封信来告知林芷萱。
她说,希望自己能来。
这么多年,这对苦命鸳鸯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芷萱定了计,决定与魏明煦带着疏哥儿,烟花三月下江南。
魏延显许了,原本林芷萱怕九姐儿在宫里憋闷,也想带着她一块去的。
却不曾想,九姐儿问了此行所需的时日,竟然要三五个月,便犹豫了起来,之后对林芷萱郑重其事地说:“娘,如今朝廷上谢家与冷家针锋相对,后宫里头,谢锦年对歆姐姐也是百般的不恭顺,若是我走了,我怕歆姐姐受人欺负。”
林芷萱诧异于九姐儿的乖巧懂事,原本还说会让人在宫里好好的护着歆姐儿的安全,让她不要担心,陪自己一同出去走走,九姐儿从前最喜欢出去玩的。
却不曾想,那小丫头再三辞了林芷萱,非要留在宫里,林芷萱隐隐觉着这小丫头要留在宫里的目的不那么单纯,只是孩子大了,既然她不肯说,林芷萱也没有再逼问。只叮嘱了步摇和连翘好生照顾歆姐儿和九姐儿。
三月初六,林芷萱便和魏明煦从京城出发,一路往南而去,倒是羡煞了王夫人和楚楠。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这一遭回去,因着林家在杭州有旧宅,也不必借宿客栈,对林芷萱来说,很有回乡的意味。
她领着魏明煦,将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仔细看过一遍,告诉他,她小时候曾经在这里钓过鱼,在那里看过花,在此处流过泪,在那处淘气顽皮,还摔过一跤。
看着疏哥儿在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跑跑跳跳,林芷萱不禁回忆起当年,不知不觉,竟然就又过了这大半辈子。
从前一同生长在这里的故人,春桃、夏兰、秋菊、冬梅,如今都不在身旁,冬梅原本是要跟着回来的,只是她产期将近,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夫人、林鹏海、林嘉宏、陈氏,甚至林雅萱和她那个荒唐的娘,如今都不在了。
可这林家的宅子,却并没有冷清下来。只是换了一拨人住。
岁月流转,谁曾想如今住在林府里的,竟然是自己当初在庄子里木木讷讷的大哥哥,还有从西北远道而归的大姐姐两家,他们如今都是子孙繁茂,孩子们欢声笑语地和疏哥儿玩成一片,满眼都是春意。
林芷萱只觉着恍若隔世。
林芷萱对魏明煦说,她想起与母亲在这小小宅院里的安宁岁月,当初她在假山后摔了一跤,重伤醒来的时候,曾经笃誓,此生再也不嫁人。
可谁能想到,如今自己身边,也有了他,虽然这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并不是一帆风顺,可也正是那几度患难之中,方见真情。纵有跌宕起伏,终究不算辜负。
与魏明煦并肩躺在杏林居的床上,林芷萱的心情极好,侧卧着看着魏明煦,外头夜雨连连,春雷阵阵:“小时候,一到了夏日打雷,我害怕睡不着的时候,都是娘陪我在这里睡的。当时我也小,像疏哥儿、九姐儿一样,只觉得娘的怀里好暖,依偎着娘,就什么都不怕了。”
魏明煦将她轻轻地揽进怀里,时光安暖,岁月静好,多想就这样抱着她,过一辈子。
因着雪安的年纪不小了,道真又是那样的出身,所以他们二人的婚事并没有铺张,没有倾城花嫁,没有十里红妆,简简单单,却让扶着雪安上花轿的林芷萱红了眼款。
出嫁前一晚,林芷萱一直在庄亲王府,陪在雪安身旁,听着雪安说那些小女儿才有的紧张。忆起从前,也是在这杭州,江南,与楚楠、芦烟,四人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是可叹芦烟竟然那样年纪轻轻就去了。
引得雪安又哭了一场,抱着林芷萱道:“还好,还有你在。”
林芷萱看着雪安的花轿启程,依偎在魏明煦身边,红了眼眶,却是喜极而泣,又有无限悲凉:“从前以为命不久矣的雪安,如今却最福寿绵长。
从前以为最天真烂漫的芦烟,却英年早逝。
从前说好了再不嫁人的我,如今却儿女成行。
从前一心想要谋求姻缘的楚楠,如今却独守空房。
苍天捉弄,她们四个,终究是都没能得成自己想要的。
可是老天爷又如此厚爱,许了雪安姻缘,许了我儿女,许了楚楠性命,不至和亲蒙古,客死异乡。
也圆了芦烟的一段憾事。
毕竟从前她在的时候,也是那样地仰慕过林绛白,那样的幸福过。
人这一辈子,往往求而不得,可是王爷,我如今却感激苍天,他给我的,远比我所求的更好,更多。”
魏明煦瞧着泪眼婆娑的林芷萱,听着她这样一席感慨,却只觉得茅塞顿开。
人这一辈子,求的到底是什么?得到的又是什么?
他从前费尽心机所求的,当真是能让他幸福快乐的吗?
他如今深以为憾得到的,难道不比他当初苦心所求的,强百倍千倍吗?
或许,当真如林芷萱所说,他应该感激苍天,让他那一年,在风景如画的杭州,放下了心中盘桓已久,不能释怀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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