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被鲜血模糊。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亦不知自己将去往何处,懵懵懂懂,忽见前方一点清明映照,他向着光芒狂奔就看到流水浮灯,那个白色的身影在河边哼唱湮藏在亘古洪荒中的古老歌谣。
“你是谁?”他猝然出声。
那白色的身影蓦然转身巧笑嫣然,红彤彤的眸子里绚烂了一世的烟花原来,你在这里……
蓝色的冰魄一点一点的将他包裹,封印的法阵一波一波的荡漾开去,却将他牢牢的禁锢。
他看到那些人如获重负的表情,心中是无穷无尽的嘲讽。他知道,他总会有出来的那一天,这些人终将再次对他充满畏惧。他安然的闭上了眼睛,时光这样漫长,漫长的让他一遍一遍将往事不断翻看。
他的记忆从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他是个不该出生的怪物。虽然后来躲在妇人的肚皮里,却依旧能听到秦墨十三如同面对试验品一样,疯疯癫癫的声音。他的心里烦透了。他想要离开这禁锢了自己身体的肚皮,想要离开疯癫的让人害怕的秦墨十三,他想要开始新的生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这世间的第一道光,然而他还来不看清,就被鲜血糊住了眼睛,所以他瞳色赤红。碎裂的肚皮和满目的肢体,让他震惊的都忘记了哭泣。
这,真是个糟透了的出生。
秦墨十三看着他打量了许久,才将他抱在桌子上,用一根根奇异的管子插进了他的手脚,他感受到自己安静的胸膛微微的有起伏了。
“你按说已经五岁了,记忆什么的鬼东西早该有了。听好了,我是你爹,但是你这具身体也有个爹叫秦墨诚,所以你要跟他回去,叫他爹,不要让他发现,明白了吗?”
秦墨十三伸手拍打他满是鲜血的脸颊。
他木然的看着他。
秦墨十三不高兴了,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脑袋上:“说话。”
他吃疼的张嘴,却只听到“咿呀”的声音。
“哦,忘记了你刚生下来不会说话。”秦墨十三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再不看他,好像完成了一件试验品之后,就彻底的丧失了兴趣。
第二天,有一个中年人,欣喜若狂的抱着他离开,而他作为秦墨邪的人生,在九舞凤华这个地方重新开始了。
然而日子是这样的无趣啊,所有的一切在最初的新鲜劲儿之后,变得索然无味。虽然在这其中,他懂得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
比如秦墨诚是九舞凤华的长老,他的妻子怀了个死胎,但他只想要儿子,对妻子死活不顾,所以找到秦墨十三,想要一个健全的儿子。
而他其实在五年前就死了,秦墨十三将他的魂魄拉了出来,放进了秦墨诚妻子的肚子里。就当练手一般,将他移花接木,偷龙转凤了。
比如他秦墨十三这个疯子追求完美,给了他一具十项全能的身体,不论从外貌还是资质,他都是其中的翘楚,却无法给他一颗健全的心。
比如他所在的九舞凤华是上古四族中实力出色的一族。但族中,长老和族长从来都不对付。她们分成两派,明争暗斗,却架不住血脉限制,惧怕那个叫做圣女的小姑娘。
他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那个一身白衣的小姑娘,她粉雕玉琢的脸上,眉眼血红。像极了他睁开眼睛第一次见到的血光,惊心动魄。
“圣女以后就来跟我们一起上课了。”夫子恭敬的说着。
小姑娘血红色的眸子微转,落定在了他的身上。她雪白的小手拽起裙摆,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对着他身边的凤笙烟甜甜一笑。
“笙烟,我想跟他坐,好不好。”
年幼的凤笙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尴尬的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他的眼睛和我的眼睛一样的颜色啊。”小姑娘眨巴着自己的眼睛,看着凤笙烟。
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和她的瞳孔都是红色,鲜血一般的红色。
夫子来解围,于是他换了新同窗。
“我叫池红衣,你叫什么?”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的表情却木然的有些冷漠:“秦墨邪。”
如果知道以后的发展是这个样子,他想,那个时候,他一定会笑着拉起她的手:“叫声墨邪哥哥来听听。”
可世间哪有什么早知道,所以当她笑着说以后叫你墨邪哥哥的时候,他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她无疑是特殊的,不管是她的容貌,还是她的身份。
她也很忙,经常因为族中各种的事务不能来上课,每当这时,她就双手合十朝着自己不断的作揖:“墨邪哥哥就帮我记一下啦,回来教我好不好。”
他木然点头,因为她是圣女,她的话自然有分量。
秦墨诚非常高兴她跟自己坐一起,让自己多多接触她,对她好,以后有的是好处。
他心中厌烦,脸上却永远都挂着那一张假笑的面具,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厌其烦。
一切的一切从那一场脱轨的游戏开始。
漫长的没有变化的人生,在她兴奋的眉眼中,推开了新的篇章。
那天,她想要去九舞凤华的边界去摘果子。
这无疑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她偷偷的跟自己和凤笙烟说,因为她只认识自己这个同窗和凤笙烟这个表姐,虽然她们一般大。
凤笙烟果断的拒绝了,一样的果子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去那里摘,而且还是偷跑。边界里有魔兽出没,她从小就被吓大的。
她红彤彤的眸子转过来,兴奋的看着他:“要不要一起去。”
明亮的眼眸不是平日里的平静和小狡黠,而是兴奋的鲜活。
似乎这才是真正的她,热爱一切冒险的东西,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和征服的欲望,甚至愿意为此触犯规则。
她在做着他内心渴望,却不敢做的事情。
是了,他囚禁在自己内心的枷锁中,听着长辈的话,听着秦墨十三的话,努力的扮演好一个优秀的没有感情的人,以此掩盖自己不过是个试验品的事实,和那焦躁渴望刺激与鲜血的心。
他痛苦不堪,此刻她却这样无所畏惧的问他,你要不要去?
要不要打破这枷锁,要不要试着去放纵自己的内心,哪怕只是偷来的时刻?
他扪心自问,继而笑了,冲他伸出了手,好啊。
凤凰高高的飞驰在天际,他们落下的时候,夜色已缓慢的拉开了帷幕。
“我们快点进去,笙烟一定会告诉族长的。”她笑着冲自己吐了吐舌头,飞快的拉着他的手往林子深处狂奔。
云桑花的气息从她飞扬的裙摆上一波一波的荡漾开来,他的目光落在那白皙的小手上。
肤如凝脂,白璧无瑕。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样的白,却没有人知道,这白色的肌肤下是死去了多年,腐朽的病态而疯狂的灵魂。
他听到了遥远的声音,那是属于魔兽的鸣叫,他压抑了多年的血液再也忍不住躁动起来,他突兀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茫然的转头看他,因为奔跑而绯红的脸颊,甜美的像颗诱人的红苹果。
“摘果子之前,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微笑。
“什么游戏?”毫无觉察的她立刻兴奋看着他,红彤彤的眸子里布满了璀璨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我们来玩捉迷藏。”他笑。
“这么大的林子,我们会迷路吗?”她有些不安,精致的面容上有些犹豫,但是很快的,她笑了开来:“林子越大,玩起来才好玩嘛,谁先藏起来?”
她歪着脑袋,脸上写满了期待,让他的心有那么一刻犹豫,但是,他很快释然。
她内心渴望刺激与自由,就该有担负起一切责任的准备。
“你先藏,我会去找你的。”
我怎么会去找你呢?
看着那个远去的白色身影,他冷冷的勾起了唇角,转身与她背道而驰。
他需要的是杀戮,是鲜血,而不是这幼稚的游戏。
他能感受到那魔兽的位置,手中斗气磅礴。
当鲜血溅落在他的脸颊上时,他仿佛回到了出生的那一刻,回到了秦墨十三那时刻充斥着血腥和残肢的石室。
灼热的鲜血慰藉着他渴望已久的心。
但是他失算了,这魔兽不是一只出现的,不远处有它的同伴,鲜血使得它们疯狂的追击他,而他满身伤口,鲜血淋漓。
他的视线被鲜血模糊,再也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他亦不知自己将去往何处,只能任脚步凌乱。
懵懵懂懂间,忽见前方一点清明映照。
他向着光芒狂奔,就看到流水浮灯间,那个白色的身影在河边,哼唱着湮藏在亘古洪荒中的古老歌谣。
你是谁?
他猝然出声,分不清时间和地点。
那白色的身影蓦然转身巧笑嫣然,红彤彤的眸子里绚烂了一世的烟花“原来,你在这里……”
看清了她的面容,他深不见底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一弯避风港。
“你怎么了?”她吃惊的跑过来扶住她,一身浅淡的云桑花香气,让他迷醉。
“有魔兽。”他张了张嘴,一身的血腥早就引来了那两只魔兽。
她缓缓的站起身,精致的面容上没有预想中的害怕和抵触,反而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在那一瞬间,他想,她和他是一类人。
无论这外表多么的光鲜亮丽,他们的内心,都是一样的残暴和不甘沉寂。
他看到她出手,红色的光芒仿佛一柄柄无形的刀,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些魔兽击倒。
那不是斗气,却瑰丽的比斗气更加的摄人心魄。她说,那是六戊九变。
她纯白的裙衫被魔兽的鲜血溅的血迹斑斑,仿佛一朵朵盛开的梅花,美得那样惊心动魄。而那两只魔兽惨死湖边,她的手段竟然比他还要厉害。
恰在此时,族中的人赶到,她飞扬的眉眼立刻变得平和下来,靠在了自己的身边,红彤彤的眸子冲着他狡黠的眨了眨:“要保密啊。”
继而她又笑了:“果子还没摘呢。”
不,果子已经摘到了,是他最想要的那一个。
他的心,无声的轻笑。
这是他们的秘密,从此,他们都发现了彼此心中的另一个自己。
但是他们又是不同的。
他是骨子里纯粹的渴望鲜血和暴虐,而她只是想要试试那些她研究出来的古怪功法,叛逆的想要试试不一样的人生。
虽然回去的时候双双被罚了紧闭,但是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他们一起去偷鸟,一起在夜晚去看星星,一起去没去过的地方探险,都是如此悄悄的,背着那一双双充满了叵测的目光。
就这样,他们的学堂生涯结束了,他们都需要独当一面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女,周身散发出圣洁的气息,目光平静高贵的只注视远方,让所有人尊敬。
而他永远站在她身侧,一身斗气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君子如玉,神风虚无。他是她的侍卫长,她的左膀右臂,当仁不让。
人们羡慕的看着他们,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至高无上的圣女光着脚在湖畔奔跑嬉戏,而纯澈的仿佛邻家的女孩,他们温润如玉的侍卫长,手脚利落的躲在岸边烤鱼,神情宠溺,布满了温暖。
那个时候他躁动的灵魂终于平静,于这漫漫黑夜中,却看到了无数的光芒闪烁。
而她,就是他生命中最闪耀的存在。
皎洁的明月映照着一切,如此的宁谧与和谐。
他们的关系如此顺理成章,没有波澜却于时光中养成。
他想,她不能嫁,他也可以不娶,就这样一直陪着她天荒地老也不错。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他看到凤笙烟一次一次的刁难她的时候,心中有着巨大的不喜,但是她是族长,他无能为力,只能更加冷漠的对待凤笙烟,却换来凤笙烟对她更加苛刻的态度。
不忿的火苗悄然增长,他知道自己也必须学秦墨诚那样拉拢势力。
但是比这势力更加让他着迷的是一次去下界的任务,他认识了一群杀戮的强盗,将他们收服,悄然发展那血腥的势力。
每一次他现身杀戮的漩涡,在下界搅起腥风血雨时,整个身心都那样的愉悦和欢腾,他听到了血液沸腾的声音,看到残肢鲜血飞溅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狰狞的与秦墨十三同出一辙。
有一次他鲜血淋漓的归来,正撞入她那一双同样血红的眼眸,心蓦然就跳快。
“我都知道了。”她看着他,目色坚韧。
他沉默,竟然不知如何对待。
他内心的魔鬼被他一直压抑着,即使是面对她,依旧的极力掩盖。因为他喜欢她,她害怕她做任何不好的改变。
但是此刻,她说,她都知道了。
接下来是什么?
厌恶的逃离?
悲伤的劝阻?
亦或是亲手结果了他?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却不知道自己的目光中满含着绝望与痛苦,不知道那满身的鲜血衬着他这样的眼眸,莫名的孤单与伶仃。
“我都知道了,但是,我不害怕。”她白色的裙角翩跹如蝴蝶一般,落在了他的面前。白皙修长的指尖轻轻的盖住了他的眼睛。
从绝望到惊喜只用了一刻的时间,他却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以至于兴奋的将她抱起。
那心中丑陋的一面终于可以在他面前摊开,他心中狂喜,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告诉了她。
她沉默的听完,轻轻的依偎在自己怀中。
他静静的等着她说话,却长久的没有回应。
他猝然低头,却发现她在自己怀中睡着了。
她一身白衣,眉眼紧闭,那样的纯白无垢,却就这样安然的躺在了自己满是鲜血的怀中,没有一丝的畏惧。
他想,只这一分信任,就已经足够了。
她待他依旧如常,只是提出想要去下界看看。
月黑风高,他们悄然出了九舞凤华,她就站在自己身边,换上一袭鲜红的裙衫,看着自己手中一遍遍沾满了血腥,眉宇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可以从她眼中看到灼热的感情。
第二天,她带来了一个人。
“洛青城,我的暗卫,以后就交给你了。”寥寥几语中,却是吐露了所有的担心,关切和信任,以及爱。
圣女的暗卫除了族长和圣女本人,没有人知道是谁,历来如此,她却这样淡然交付。诚然她实力雄厚,不需要保护。
他却明白,这是一份足够的信任,以及爱。
但是那一次四族集会,毁了这一切。
四族暗地里互瞧不上眼,明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虚伪嘴脸。他和她都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自然是要去的。
“久闻圣女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弓藏海倾慕不已。”
大庭广众之下,眉眼粗狂豪放的少年,对着她目不转睛,在场哗然。
他心中不喜,但他是望海听潮即将继任的少主,而自己呢?
纵然是前任族长的首席大弟子又如何,他此刻依旧只是一个侍卫长,如何能与弓藏海相提并论?
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出声,弓藏海眼中的痴迷却更加灼热起来。
他的心中升腾起一股可怕的欲望,他想要剜掉弓藏海的眼睛,斩去他的手脚,看他还如何觊觎她。
但是他心中也明白,圣女不得成婚,弓藏海再怎么觊觎,也不会如自己这般,日日相守。
“秦墨公子。”就在他失神的时候,落青华对他频频示好。
他转头看向她,却见她正微扬了唇角,跟弓藏海说话。弓藏海板正却坚毅的面容上,露出了痴迷的神态。
她明明都看得出他的心思,为什么不远离,还偏要跟他嬉笑,他的内心躁动不安,浑身血液疯狂叫嚣着,只想去杀戮一番。
等他浴血归来,她依旧站在那里,如常的等待。而他的心中,却再也无法平静。
他表现的完全不像自己,大声质问她和弓藏海的关系。
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因为圣女的责任而已。
他像一个小丑一样自说自话,她却始终沉默以对。
终于,他累了。
她似乎也听累了,只是默默的转身离去。
白色的裙摆苍白而无力。
第二天,弓藏海的聘礼就到了。
多么愚蠢的人啊,身为刚刚上任的族长,竟然一见钟情后,就如此大张旗鼓,完全无视了她的身份。
族中自然当做一个笑话来看,他看向她,她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但是他分明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华彩。
他怎么就忘了,她如自己一般,喜欢新奇,喜欢刺激,喜欢违反规则的事情。
但是戛然而止吧,弓藏海一定会望海听潮责罚,他必将为他鱼唇的行为付出代价。
然而鱼唇的是他。弓藏海知道圣女不能嫁,竟然宁愿当个笑话,也要前来入赘。
他第一次感受到威胁原来可以来的这么轻易。
他清楚的看到她平静面容下那一颗波澜不断的心,如果,不做点什么,她或许真的会走向弓藏海。
但是他心中有着另一种嫉妒,嫉妒弓藏海可以肆意妄为,嫉妒他可以这样光明正大,而他,只能默默的站在她身后,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侍卫长。
落青华的信来的很及时,听说了弓藏海对红衣的荒诞行径,她竟然想要如法炮制。
只是他的身份终究不值的她一族之长前来委身,所以,需要他自己上门去入赘。
落青华没有太多的询问过他的意见,却把全数的心思用在了跟秦墨诚等人的谈判上。
她用了整个青门梅引当诱饵,诱使秦墨诚答应将自己交出去。
两方的胶着,他完全可以去阻止,却始终没有吭声,只是任由事态发展,目光从未从红衣的身上离开。
他很高兴,她的心思终于从弓藏海的心上转了回来,终于一次次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却终是欲言而止。
紧接着他们晚上恣意游玩的事情,被弓藏海撞破。弓藏海为人耿直,立刻闹了起来,整个九舞凤华都知道了他们的事情。
他在下界放纵杀戮的事情竟然也爆了出来。
秦墨诚气恼之余,竟然说出自己不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早就死了,自己是一个魔鬼。
原来,他再怎么伪装,也没有逃过秦墨诚的眼睛,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壳子里的是个冒牌货。
只是这冒牌货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族中压下了这一系列的事情,却立刻答应了落青华的提议,要送他去入赘。
他是个祸害,要祸害也要去祸害别的族不是吗?
他嗅到了阴谋的气息,从凤笙烟那看似绝美,实则恶毒的脸上散发出来的阴谋的气息。
弓藏海对九舞凤华根本不熟,怎么可能会突然撞破。
如此的可笑,如此的荒诞。
他从高高的天际被踩在脚底下,那些口口声声赞扬他,仰慕他的人,一个个如看妖魔鬼怪一般看着他,眼神充满厌恶和恶毒,要将他送走。
他仿佛看到了那记忆深处,自己第一次死在娘亲的肚子里,那种被世界遗弃了的冰凉的感觉。
他慌乱不堪,却手足无措。
然后他看到了洛青城。
一袭黑衣隐在夜色中,目色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她问你,走不走?
只这一句话,却让他如醍醐灌顶一般。
他已经不是当年弱小的连自己生死都不能掌控的死胎。
他跟着洛青城出逃,却不忘去看她。
“跟不跟我走。”他看着她。
她笑了,白皙如玉的手掌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逃的那样迅速,有着整个魔族做基石,又有她近乎天才的法阵和功法研究,他们的撅起那样的迅速。
其中也自然有艰辛,他无数次受伤,以为再也活不下去,她却总能及时出现。
他们终于不再用一张张假面来伪装自己,他们一个斜睨天下,一个狂放不羁,都是世间无法忽视的存在。
只是一切的一切渐渐脱离了掌控,他的心被鲜血浇灌的那样彻底,已经有些收不回了,她们开始争吵。
剧烈的争吵和冷战。
那是一个非常阴暗的时期。
她以为他醉心名利,渴望杀戮,而不再喜欢她。
而他却无法告诉她。
他对权利的渴望那样浓烈,只因为他太过害怕那种因为身份地位,求而不得的懦弱与无能的感觉。
他想要站在这大陆的顶峰,告诉所有试图阻止他们的人。
他配得上她,她跟着自己是对的,而不是屈尊降贵。
魔族的声势越发浩大,引来上古一族的猛烈抨击。
所有人都谴责着他,认为是他诱拐了纯澈无辜的圣女。纵然他们的圣女如今变的狂放不羁。
所有人叫嚣着要将她带回去。
这一切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幡然醒悟,在长久的冷战和争吵中,她对自己的态度越发的冷淡了起来。
那一次,当她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扒出只剩下一口气的自己时,从未哭泣过的她,泪如雨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平静的生活下去不好吗?
他疑惑,他不解。
她分明是那样不甘寂寞的一个人,她怎么会想要去过平静的生活?
她是终于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想要离自己而去了吗?
不能够。
她是他生命中所有的光芒,他怎么能让她离开!
上古一族的逼迫越来越紧,他怀疑魔族中有了内奸,还来不及查探,他却已经穷途末路,纵然张伯发现了慕穹离留下的那个隐秘的图腾,或许可以改变什么,现在却是绝对的不行了。
而她从始至终都表现的那么平静,平静的让他心慌。
他去找了秦墨十三。
记忆中的阴影从来没有改变,他踩着满地的鲜血和尸骸,看到了又换了一具皮囊的秦墨十三,他需要解决的方法。
秦墨十三再次用打量试验品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的胃中翻滚。
“你的灵魂出了点问题,当初勾扯出灵魂的时候,好像带了些法则变化,他们杀了你,规则动乱,自己也不好过,所以你是安全的。除非,有人能将你的灵魂中所含的规则力量抽走,否则你将不灭。”秦墨十三眼中满溢兴奋,像在看一个成功的试验品。
他沉默的看着他,良久:“怎样才能让一个人永久的跟你在一起?”
“打碎她的肉身,重新拼凑她的灵魂。”秦墨十三言简意赅,这其中所要动用的,却是重重的天时地利,需要用尽心思去算计。
洛青城是个好暗卫,如今是个好祭祀。
张伯是个忠仆,如今又是个秘术研究的好手,他们能完成这一切。
然而他怎么舍得别人去伤害她呢。
能碰她的只有自己啊。
所以在四大族围攻他的最后时刻,他的手毫不留情的劈在了她的头上。
“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仿佛时光轮转,他回到了最初,还是少年的模样,对她勾起唇角,期待她满是兴奋的眉眼。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雀跃,没有兴奋,有的只是长久的沉默。
“你不要担心,虽然时间会比较久,但是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他用最温柔的声音,掩盖自己内心的惊慌。
“我累了。”她红彤彤的眸子没有任何震惊和伤心,有的却是一抹抓紧了他心脏的疲累。紧接着,身子轰然四分五裂。
他的心震颤不已,以至于如今在这冰魄中,他也时常觉得惶恐。
为什么累呢?
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怎么会累呢?
不过,累了也没有关系啊。
这一觉你会睡的很长,等你醒来,就不累了。
森冷的冰蓝色雕花封印中,他缓缓的勾起了嘴角。
游戏开始了。
红衣,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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