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君池》第205章 结束便是开始

    玉成来不及说罢嘴中的话便被我强行给扯了去龙兴寺。之前在人间的时候玉成便格外不喜欢来寺庙这种地方，老实说我之前也不大喜欢来寺庙听和尚念经，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佛经，是最能让人安静下心来的东西。
    寺庙前有佛家的法咒庇佑，玉成只靠近了一步，便被毫不留情的给挡了出去。法咒的威力太大，我飞身前去揽住了玉成从空中摔下来的身子，拂袖缓然落下。罗汉见此状伸出了手中禅杖，念了句善哉后将法咒给抹了去，躬身道：“对不住两位施主，这是师父山门前用来镇压妖魔鬼怪的法咒，惊着了女施主。”
    玉成惊魂未定的站稳身子，白着脸道：“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想要见我家大人竟还能如此摆架子，你可知我家大人是……”
    “玉成。”我朝着她摇了摇头，她张着嘴，哽住嗓中的话。
    “有劳小师父给在下带路了。”他是罗汉，他的师父，那想来至少也是个佛祖，只是不知道这尊佛，究竟是哪一位。
    佛门之中的人讲究不喜不悲，亦是不会因为玉成的一句话而如何，平易近人的指引道：“请两位施主跟我来。”
    这座龙兴寺虽然外表和记忆中的那座一般无二，可踏进去的那瞬息，才能感觉到，此龙兴寺，非彼龙兴寺。
    云海滕然中有两株看来有千年之久的菩提树，而白衣佛祖便坐在菩提树下对着一盘棋苦思冥想。罗汉前去给他师父禀报了声后才来传话道：“师父请孟司命前去一叙。”
    他特意瞥开了玉成，只让我一个人前去。玉成忧心的扯了扯我的袖子，我轻声安抚道：“无事，你等着我回来就好。”复又同那金身罗汉道：“请尊者先带玉成下去休息，待我见完了佛尊，便去寻你们。”
    罗汉颔首，有礼道：“是，女施主请随着贫僧来。”
    参天的菩提树高举着树冠入云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仙物，我缓步靠近他，见他拧着眉头对着一盘棋苦想，便道：“孟娴见过佛尊。”
    昂头之时正好对上了他抬起的容貌，雪白的胡子眉毛，眉间还携着平和的慈祥，捋着胡子展开笑颜道：“司命，请坐。”
    我惊诧的看着他，迟疑了甚久，才开口道：“圆德大师？”
    他揽袖示意我坐下，执起一枚白子温和道：“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了，他们都唤本座，无量佛。”
    “无量佛？”
    这个名号我听过，那次我和君池一起来龙兴寺上香的时候，我被茶水给迷晕了，恍恍惚惚的时候便听见了这个名号。原来，他也不是凡人。“无量佛是佛家先祖，圆德方丈，只是你的转世，对不对？”
    他撂下白棋，将手头的黑棋盒子推给了我，笑吟吟道：“可有心情，陪本座下一盘棋。”
    我看着那盘棋，斟酌了片刻，淡然从棋盒中拾起了颗黑子，放入了棋盘之中，他披着袈裟缓然捋胡子，声音苍老：“不是转世，本座与君池帝尊，是几十万年的好友了。当年君池帝尊的一缕魂魄离开本体，本座算到了君池帝尊会有此一劫，于是便将自己的一撮胡须放在了凡间，特意，来给君池帝尊解惑。”
    凡人敬仰无量佛功德无量，而若是想做到功德无量，又是何其简单。相传无量佛在未得道成佛之前乃是一介凡人，而其为了佛门大道不惜抛却了与自己同甘共苦青梅竹马的姑娘，舍弃一个人的痛苦，他最是清楚。
    “孟娴还以为那是佛祖的转世，没想到，那只是佛祖的一缕胡须。”我莞尔一笑，眸中薄情：“若孟娴猜的没错，当日在龙兴寺中，是您老人家迷昏了孟娴吧。”
    他昂而一笑，慈眉善目的容颜着实比那个圆德方丈要好相处的多，“可司命你，不是没有昏迷么，那日与帝尊的话，你也是听见了。”
    手上动作有些僵硬，我强装平淡的撂下一枚棋子，然他见后又是哈哈一笑，道：“自投罗网，本座原以为你能承了君池帝尊三分灵气，七分慧根，纵然这些你也的确证明了，可有一点，你还需多同君池帝尊讨教为好。”
    “哪一点？”我蹙眉，听他安然道：“至少，他不会如同你这般，自乱阵脚。”
    我默然，他拾起棋子，落盘时故意给我留了条活路，和善道：“想不想听听，锁妖塔和魔祖明萧的故事？”
    又一次自乱阵脚，他拂袖扫开萦绕在棋盘上方的薄雾，“君池他，是尊名副其实的古神，当年祖神开天辟地，他啊，是第一个灵气衍生出的神仙，那时候，大地之上，还没有万物，飞禽走兽，凡人天神，那些不过都是后来祖神觉得枯燥乏味才造出来的。人间被海水包围，祖神那时候并没有造人的想法，在那水泽之中，出现了一个新的神。他来的蹊跷，生来便有无边的法力。之后人间的水褪去，形成了四海八荒，六合九州，祖神知道他本事不错，又有能力使荒山显形，潮水褪去，便想收到麾下做亲传弟子。可帝尊性格孤傲，不愿被束缚，于是便拒绝了祖神这件事，自行寻了个仙山修炼。”
    棋落惊心，步步为营，他虽步步让我，可我又像是在步步走近他的圈套。
    “后来诸神与妖魔大战，这位神仙因功勋卓越便被封为了帝尊，居于大赤天逍遥太清境，在众神与祖神的眼中，没有任何一个神仙能比君池帝尊更适合掌管大赤天逍遥境。那次大战之后，君池帝尊便过着隐世避居的生活，老天君时常前去太清境陪他下棋，本座也是有幸随着老天君去拜谒过帝尊，才与帝尊成了知心棋友。”他幽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感慨道：“说起锁妖塔，本座记得那年妖魔大战之后，妖族败下来的势力还在蠢蠢欲动，有一年妖族不晓得在哪里寻到了个戾气极重的法器，特意来献给君池帝尊，意欲将帝尊锁入结界之中，可君池帝尊竟当着妖族使者的面两招功夫将法器给拆了，还言这等法器是他早些年便玩过的东西，气的妖族使者满脸铁青。君池帝尊用妖族献给他的法器残料搭了个宝塔，命名为锁妖塔，或许当时他也就是随手那么一做，没想过这锁妖塔，后来会与他有如此深的渊源吧。”
    回忆中有那么一处，我趴在他的身边问他关于锁妖塔之事，而他正提笔写着什么，倏然顿住笔锋，侧过容颜满是柔情的同我道：“他也许当初只是随手做来玩玩。”
    关于他的事情，我桩桩都记得那样清楚，他喜欢喝的茶，喜欢用的墨料，喜欢闻的香……这些年来，他已经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饶是何人，何事，都不能让我彻底忘记他。
    无量佛将棋盘中的最后一口气堵上，笑道：“司命，你输了。”
    我不在意的卷了卷袖子，沉声道：“孟娴还是想听故事。”
    他赞许的点了点头，捋着胡须眯眼道：“明萧这个名字，还是君池帝尊给他取的。当年明萧还没有成为魔祖之前曾想要拜帝尊为师，帝尊从不拜师，也不收徒，那时候只是将他当做相识之人所待。在奉华洞的时候，帝尊曾赐给明萧一枚玉笛，那玉笛实则是给明萧凝结元神的。他与帝尊不是师徒，却胜似师徒。但后来，他野心太大，竟然想威胁老天君，要做一界尊神。他此举触怒天威，君池帝尊便将他给关入了锁妖塔，永不见天日。他对君池帝尊，从头到尾，心中的怨，都要大过恨。”
    “君池和明萧，竟然还有这段往事？”这样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我初见他时，他的手中便握着一枚玉笛，其实那笛子一看，便晓得，不是凡物。
    “三百多年前，人间的那一世，君池帝尊的魂魄与明萧的魂魄同时被吸引下凡间，实则乃是因为锁妖塔。而此时，孟司命正在凡间历劫。”
    他一语点醒了我，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与锁妖塔有心灵感应，我历劫的时候锁妖塔正好生出了变故，而君池与明萧，素生与浮生，生来就注定要水火难融。我失神的扶住桌角，抬眸同他道：“我已经想好，他与明萧的七年之约满的那日，就是我重回锁妖塔的日子，我回去了，是不是就结束了？”
    无量佛笑而不语，自掌心凝出了个被黄布包着的东西，撂在我面前，道：“本座是佛，只点化，而不点破。佛家讲因果，重要的是个悟字。”
    我握住那东西，感觉有道寒气透过黄布传遍掌心，方想要挑开黄布一敲究竟，便被他抬手给阻止了下来，“这东西，就当做是物归原主了，但，佛门之地，见不得这种东西，待出了龙兴寺再看也不迟。”
    我已经猜到了这里面是个什么东西，拱手道：“多谢佛祖指点迷津。”
    他合十双手，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是是非非，因果轮回，都不过是浮生一梦，世人活在凡尘之中，殊不知，开始便是结束，结束便是开始。”
    开始便是结束，结束……便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