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君池》第203章 回来就好

    子梨如若知道我来了太清境方三日便将自己搞成这个模样，大抵会摇着头骂我一句没出息，诚然，没出息的事情我委实不只做了这一件事，譬如，我以为我就这样静静守在他身边，他生，我便生着，他死，我也随着。可没想到，他或许是真的不用我来陪了。
    我无力再与他追究所谓的承诺，长久以来支撑自己的念想灰飞烟灭，我想，我也该回冥界了。
    玄清是个聪明的神仙，他带我来找木须，我的事情木须尚且还不知，大抵是会觉得荒唐，但不管是论交情还是论公理，他都该救我。
    我记得我昏昏沉沉之间，听见了长清大神与子梨上神的声音，二人在我耳畔似乎在叽叽喳喳争辩着什么，甚久之后，俩人才化干戈为玉帛，一致给我疗着伤。
    这一睡倒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纵然那鬼门关我之前也没少走。
    “你说你啊，也不晓得用自己的内力抵一抵，亏得长清有良心，若不然你就算再命大，也难免落下个隐疾来，到时候我怎么和你夫君交代，怎么和颜玉交代。”子梨坐在我的床前尚有闲心给我喂药，汤勺中盛着一贯刺鼻的药汁，“你如今好歹是个冥界的神仙，你的生死可是大事，颜玉那个护崽子的，定是饶不了我，我呢，和长清大神商量商量，这太清宫，你还是早离开为好，古月既然已经盯上了你，你再留下来，恐怕身份就瞒不住了。”
    我自从醒过来之后便没有同他说上半句话，他和我说了一箩筐的话，也不见我应答，便拧着眉头抬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咋舌道：“让你装了三天的哑巴，你不会真的哑了吧。”
    看了他碗中汤药许久，咬了咬牙，夺过来便猛灌了进去。子梨这会子更是咋舌了，摇头夸赞了句：“女中豪杰，本神佩服。”
    “他，真的要和古月成亲了么？”尾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打着抖，他摇着扇子不知从何说起，干笑了两声后道：“这，这件事我也是才知道，其实个中缘由，长清也没有和本神说清楚，不过……”他为难的摇了摇头：“这次帝尊成婚的消息，似乎只是单单太清宫在相传，帝尊并未公布六合九州，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我闭上眼睛，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抿了抿干涩的唇道：“再让我留下一日，后日，后日一早我便离开太清境。”
    “后日？”他抖了抖唇角，斟酌着道：“也好，本神是借着木须的地盘来见你的，不能在此处多留，后日一早，本神便来接你，你不在冥界这三年，不但天冥两界在四处寻你，连魔界都在找你。你回去了，也恰是时宜。”
    我虚弱问道：“魔界？”
    他合上折扇，替我解惑道：“你忘记了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在太清境已有三日，人间过了三年。其实你来的那日，冥界便递了折子上来，说你失踪了，君池帝尊他，也派了人下去。还有便是之前和你在人间有些纠葛的魔祖，他苏醒后的这些年，竟然没有再生事端，而只是命手下的魔头们四下去人间寻你，找了三年，还不松手，也是痴心。”
    痴心，我昂起头，唯恐眼眶内的泪水会掉下来，这个时候，还让我如何去相信心这个东西呢。
    小黑小白虽常常给我写书信慰问我是否安好，可出于现状，我并没有给他们回上只言片语。自木须神君也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便换了个眼神看我，那眼神之中还搁浅着淡淡的忧心忡忡。
    “你这样做太冒险了。”他负手，敛眉深沉道：“上次你来太清宫，有帝尊护着你，无人敢拿你如何，可这次，你隐姓埋名，宁愿自己承受五百仙棍，也不愿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听说，你服用了剔骨丹。”
    我虚声道：“无妨，还能承受得住。索性，我也快要离开了。”
    天边流云浮沉不定，梨花如雪落进了云团中，我抬起掌心凝出仙草，转交给他，“这是能够抑制住他体中毒性的草药，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按时给他服用下去，这样至少不会让他太过痛苦。”
    “你，要走了？”他错愕的看着我，我点头，道：“子梨上神说的对，我如果继续在太清境守下去，等不到什么，还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想，还是回冥界比较好。”
    “孟姑娘的脸，是怎么回事？”他将目光落在我的面纱下，静了片刻道：“姑娘离开，倒也好。本神君一直以为，姑娘会问帝尊与古月的事情……”
    “他们俩要成亲了。”我昂头，细数着檐下繁花，“昔日，他说等我修炼有成便来接我回去，可惜，不做数了，昔日，他告诉我，让我等他，等他来迎娶我，也该不作数了吧。”
    “孟姑娘，你……你这是放弃了么？”他言之深沉。
    我摇头：“不，我只是想换个地方安静安静，他若真的不喜欢我，也不会被噬心丹折磨成这番模样，我若出现在他的眼前，只会让他更加难受。我不知道他因何原因要娶古月，但我会当做不晓这件事，在冥界，等他。”
    佩儿在殿外候了许久才见到我，彼时我已经能够自己走路，两位尊神的神力浑厚，解了五百仙棍的伤，倒也不算难事。长清大神之后亦是来见过我，不忍心责怪便骂了子梨几句，责怪他不提前告知自己这件事。不过他今日也是有心来解围，谁晓得古月会带我去什么地方，五百仙棍固然重了些，但至少不会说不明道不白的就魂飞魄散了。天界是个八荒众神向往的地方，却也是个浑浊不堪的地方。
    他今日出了宫，听说是被天帝陛下请了去吃酒，归来的时候已是有些时辰了。
    我跪下身将汤药呈了上去，他倚在玉座之上不动声色，揉着眉心的动作僵硬，双眸紧合。
    我没有打扰他，便这样举着汤药许久，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了凤眸，揽袖将汤药端过去，一口饮尽。
    “身上的伤，可好了些。”
    这大抵是我来太清境这三日，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提着心不安的叩首一拜。他搁下了汤药，声音很轻，“这几日就不必时刻来送汤药了，先养伤吧。”
    玉座上的尊神倦意的单手扶额角，英俊无双的容颜憔悴了许多，几日来的折磨耗费了他不少心神。我站在他身畔，抬眸疼惜的看着他，少顷后，那扶额小憩的尊神似也察觉到了什么，亦是睁开眼睛，我没来得及躲开，恰好与他四目相对——
    他怔了怔，我惶然低头，灵台一时模糊，正要跪下的时候却被他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胳膊，他不晓得我胳膊上也有伤，掌心的寒气侵蚀着伤口，我遽然痛的厉害，妄想要缩手。他敛眉，沉下眸光，并不打算放开我，玉指挑开我臂上的衣袖，露出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来。
    “你身上哪里这样多的伤？”他挑眉凝声质问，我慌张的想要拂开他的手，拢下袖子，低头怯怯后退了两步，他甩袖正色道：“伺候在本帝身边的人，本帝不希望她有太多的事情瞒着本帝。去你师父那里要些伤痛药，伤未好便不要来清涟殿了。”
    他对每个人都这样冷么，我屈身行了个礼，浑然不知道心头该是什么滋味，酸酸的，苦涩的，还有些痛。
    我被他成功的扫地出门之后便泡在药宫之中，宫中的仙人们正奉命给帝尊配药，忙的不可开交。佩儿留在我身边，看我将几株仙草混着药材放进了汤盅里后才道：“姑娘将这配药的过程都毫无保留的教给佩儿，姑娘，你莫非……”
    “我要离开了，宫中我便也只与你最熟，日后他的药，便要麻烦你来送了。”
    “姑娘，你要走了？”她忙是握住我的手，紧张道：“姑娘才来到宫中四日不到，怎么这就离开了？”
    “我……”寻不到合适的借口，只好将医神搬出来挡一挡，“师命不可违，我要回药神殿了。”
    她顿时苦了脸，不甘心的啊了声，扯着我的袖子委屈道：“是啊，医神大人一定是疼惜了姑娘在太清宫受苦了，姑娘早点摆脱这里也好。”
    我苦笑的摇了摇头。
    只要我离开，玄清神官便会去禀明他，就说我旧伤复发，被医神殿的人传了回去，而照顾他吃药的人，自然也会换一换。
    离开太清宫的那一瞬，我怀揣着一颗半凉的心，回首看了那座宫殿甚久。
    子梨上前来安抚道：“别看了，这个伤心地，你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我怎能忍下心离他远去，但如今别无他法。
    上神招了片祥云带我回冥界，我离开之前曾给黑白无常写了信，告知他们我要回去的事情，彼时沉钰已经携着黑白无常在鬼门关前等着我，幽幽忘川，那些熟悉的面孔竟让我心头冉冉升起了少许温暖。
    祥云在鬼门关前落下，我缓然行到他们的面前，沉钰牵强的扯出了抹笑，抬手搭在我的肩上，道：“回来就好。”
    黑白无常脸上亦是挂着担忧，扣袖拜道：“恭迎司命回冥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