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引九重孟娴君池》第219章 沉睡

    为此我发了一次疯,差点震塌了冥殿,冥王暗自骂了几句君池不仗义,将我从泥土中扒了出来,装进了袖子里,两三日内给我灌了一十八种忘记记忆的汤药,然而却只能让我忘记了君池已经陨落的事情,关于君池的种种,我记得比她还清楚。
    再后来,她命孟仙人给我灌了孟婆汤——正是传说中能忘却三生情缘的忘情水,不出她的意料,那次我真的忘记了。
    我揽住了广袖,只手端起了黑色赤花边的碗,里面的汤水,不知再喝下后,会是什么滋味。
    “娴儿,你走吧。”
    “没有什么真相,本帝的帝后,不能死在冥界神仙手中。”
    “在凡间的时候,欠下你的,今日权当补上,娴儿,自此之后,你便是我君池的夫人了。”
    泪如泉滴,落在碗内激起层层涟漪,我闭上眼睛,双手颤抖的捧着碗,哽咽出声。“不作数了,都不作数了。君池,我会忘记你,会永远忘记你。你我之间,这纠缠了二十万年的孽缘,也是时候斩断了。”
    我不想你是君池帝尊,哪怕你只是当年那个凡人孟素生,我也愿舍弃所有,去做你的穆浅歌。
    “君池,永别了……”
    碗沿贴进了唇内,我昂头,将碗中的孟婆汤皆数倒进了口中……
    “大人!”奈何还是偷偷跟了过来,只不过她来的太晚了,我咽下了那碗孟婆汤,舌尖回荡着甘甜味。
    无情之人喝下孟婆汤是苦的,有情之人喝下了孟婆汤,却能感到甜味,这也是她此生能够回味的最后一缕甜。
    “大人,你做了什么!”奈何飞身上来,夺走了我手中的碗,睁大眼睛摇头道:“这是孟婆汤,大人,你怎么能喝这东西,大人你……”
    余下的话音在颤抖,那双注过来的眸光充斥着恐惧,她动了动唇,贝齿咬住朱唇,巍巍的伸手过来,拢起我胸前一缕青丝,发梢褪去乌色,刹那成雪。“大人,大人……”她无力的瘫倒在地,一层泪痕未干,一层泪痕又敷。
    整个冥界的人都听说了一件怪事,忘川司命府中的孟司命为情所困,一夜青丝成白雪,前去看望的冥界神君们都被皆数挡在了门外,忘川府闭府不见客,冥界的闲杂事物暂且由轮回殿的上君沉钰大人代劳。而彼时,九重天上亦是遣了神君来求见,但结果都同之前一般,谁也没有见到那位司命大人。
    “孟娴……”谛听俯身,冰凉的手指理开我遮住了容颜的白发,满目猩红。我浑浑噩噩的昂起头,对上了他那双灼热的眸子,无力唤了句:“谛听。”
    他用力将我拢进了怀中,眼角湿润:“孟娴,你怎么会将自己变成这个模样,孟娴,没了他你当真活不下去了么?”
    彼岸花在身畔摇曳着,像极了一盏盏浮在忘川河面的花灯。
    “谛听,我,我为什么,还没有忘记他……”这两日我都是这般熬过来的,每一刻都犹如身处烈火焚身,我以为喝下了孟婆汤,我会忘记他,但并没有。老天爷总是这般残忍,想要的时候得不到,不想要的时候,又忘不掉。
    “孟娴,别去想了,好好活下去,你还有我,还有整个冥界。”他静静揽住我,握紧我的手:“你并非一无所有,孟娴,再过些时日就是中元节了,这次中元节,我一定不会欺负你。只要你好起来,我,我给你当马骑。”
    我痴痴的看着冥界昏暗的天,天上有几颗明珠闪烁,和人间的星星一样。
    “我想吃莲子糕了。”我趴在他的怀中,陡然没了力气,声音虚虚的传进他耳廓。他将我往怀中护了护,下颌抵在我的侧脸上,倏然一滴冰凉砸进我脖颈。他噙着蕴热的气息,富有磁性的声音贴在我耳垂处:“好,我这就命人去给你买,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
    凡人有句话,叫做哀大莫过于心死,大抵便是我这模样的吧。
    奈何就着昏暗明灭的烛光给我挽发,铜镜里的人几乎看不见精致的五官,苍白的容颜上唯可见幽深漆黑的眸。修长的玉指穿梭在我发间,本是熟练的动作,今次却格外缓慢,啜泣声压的很低,雪丝绾正后,她压抑着脸上神色,从首饰盒中择了枚玉簪,看了少顷,又置了进去,重新拾起一枚红色珠花别进我发间。
    “奈何……”我哑着嗓子,魂不守舍的唤了她一句。
    她偷偷抬袖子抹掉眼泪,粉饰太平的应了声:“属下在呢,大人可有什么吩咐。”
    我死死盯着铜镜,话至嘴边,又噎了进去,味同爵蜡。“无事,只是忽然忘记了,我在忘川上多少年了,我,是怎么来到忘川的……”
    她紧咬着唇角,良久,语调轻松了不少:“冥界的史册上记载,大人执掌忘川已经十三万年有余了,三万年前大人升任冥界大司命,大人是彼岸花成仙,冥界三生途中最有慧根的一朵花,修成正果后便随着孟仙人修炼,承得亦是孟婆的本职。”
    “孟婆,孟仙人……对了,我记得,是她。”那个生得轰轰烈烈的女子,死得轰轰烈烈的女子。
    “人鬼殊途,有时候世上的一切爱恨情仇,都抵不过一句造化弄人。”那年春归,她撑着一柄伞面绘了大片杏花的油纸伞,立在他的眼前,巧笑嫣然。“我不怕和天斗,我只怕,再一回头,你已经不在原地等我。”
    “我的心愿,置一亩良田,住一个草屋,种一树杏花,和一人白头偕老。”
    “孟婆是神,是鬼,亦是人。”
    “我愿用自己的全部修为,换他安好。魂飞魄散,永不超生,那都不算些什么。我只知道若他死了,我亦活不下去。既是活不下去,我要这万年修为做什么?”
    那年我亲眼瞧见,她从一位容貌倾城的女子,化为一位面目骇人的老妪。脸皮开始脱落,褶皱堆积在眉心,皮肉干涸,瘦的像只余下了个骨头架。后来,她的头发开始日渐稀少,每日都会拄着拐棍,强撑着佝偻身躯,走上奈何桥,等那人再从桥上走过。
    “孟姐姐。”我硬了嗓门,喃喃出声。
    奈何别过脸去,悄然落泪。
    也许沉钰说的对,这就是孟婆的宿命。
    谛听提了包尚还热乎的莲子糕过来寻我,自我同他说了后,他又担心手下那些阴差办事不靠谱,亲自往人间走了趟,片刻不敢耽搁的买了东西,原路奔了回来。
    他将糕点摊开,撂在我眼前,选了块递给我,笑的牵强:“来,你尝尝,知道你在人间的时候喜欢京城糕点,我就跑了趟京城,好在逢上了一早出摊,给你抢了头一份。”
    我费劲的伸手过去,脑子里升起弥天大雾。
    糕点塞进口中,还是原来的味道,但……
    “咳……”我掩面轻咳了两声,只感觉到嗓门中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一口血洒在了洁白的莲子糕上。
    “孟娴。”
    “大人!”
    谛听握住了我的手腕,拧眉看我好一阵,顷刻后才从我手里拿掉被染脏的糕点,换了个递给我。
    我擦掉口中涌上来的血,垂头怔怔的吃着糕点。脑海中的回忆荡起涟漪,梧桐深处,那人眉眼如画,丰神俊朗……
    手中的糕点滑落,回忆中那人的轮廓愈发模糊,神思沉沉遮住眼帘,不见天日,身子没了力气,浑然倒下。
    “孟娴,你没有错,错的是这天道,是这命运。”
    “孟娴,我终没有他那样的勇气,也唤你一声娴儿……”
    传说忘川府的司命已经昏迷了一年,这一年中并未再发生什么事情,冥界的一切,都井井有序。
    我没想过谛听也会欺骗我,那糕点里掺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竟能让我昏睡了这样久。
    “与其这样让她痛苦的看着世间沧海桑田,不如,等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为好。”
    我头次感觉到,自己的元神这样顶用。
    那是个安静的一日,然一男人的嘶吼声撞破了累积多日的安逸。
    “你想过没有,这样做后,她醒过来会如何?依着她的性子,会恨你一辈子的!”
    谛听大口喘息情绪激动道:“只要她愿意,恨我一辈子又何妨。你们九重天上的人难道就这一点本事么,他去应劫,那是他该有惩罚,而你呢,你可知道你的心上人,如今还躺在水玉棺中。难道,你想要孟娴重蹈玉成的覆辙么。木须神君,我们冥界不欠你们太清境的,孟娴也不欠下君池帝尊的!”
    “你!”木须神君听声音是恼了,后来便是二人交手的声音,桌子椅子大约都被糟蹋得不成模样,我难受的拧了拧眉头,想要睁开眼睛,但试了几番后才发现,都是徒劳。
    “别打了!”奈何推门而入,抬高了声音道:“你们别打了,孟大人还在这,你们若是误伤了孟大人该如何。”
    谛听执着道:“让他先放手,我再放手!”
    奈何没法子,便又去劝木须神君,“神君闯了冥界难不成就是和谛听打架来的?神君想要见孟大人,如今也瞧见了,还请神君看在孟大人的面子上,不要再闹了。”
    木须神君素来知分寸,也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神仙,洒了手冷哼了声道:“本神君要带孟大人回太清境。”
    “做梦!”谛听咬牙道:“孟娴如今不能和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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