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引九重孟娴君池》第206章 是真是假

    踏出了寺门的一瞬间，山门前原有的桃花垂柳都化为了浮云散去，庙里有木鱼诵经声，香客们执香礼拜，好似方才的那些，都是一场梦。
    “那个老和尚和大人说了什么啊，玉成在禅房中等了大人好久，这里的佛气太重，我一进去就感觉全身无力。”玉成扯了一根荒草在手中摆弄，委屈的同我说了甚多，可惜，都被我给当做耳旁风了。
    一只手搭在了我手中物件上，耳廓内传来一声尖叫，我立马回了神，只见玉成抖着自己被灼伤的手指头欲哭无泪：“什么东西啊，好疼。”
    我这才想到手里还有个东西，抬起手扯掉了包在剑上的黄布，银色的云纹龙爪剑鞘见光熠然生辉，银光乍现，玉成慌张抬袖子遮了自己的眼睛，半晌后等光芒暗下之后才敢细看，张大了嘴巴道：“这，这不是，少奶奶，您的佩剑。”
    当年我嫁给素生的时候，我爹在新婚之日赠了我一把佩剑做嫁妆，那时候我爹虽是个不出名的小将军，可却有满腔的热血，对各种剑法尤为喜爱。人家的女儿出嫁都是拿些金银财宝翡翠珍珠做嫁妆，我爹委实也拿了两盒子玉石翡翠陪嫁，可远远还不抵普通员外家的有脸面。那时候我只知道这桩婚姻不是我想要的，便也没在乎。
    成亲的前夕，丫鬟们给我梳着头，我爹见状便一时高兴，打发了丫头们下去，非要自个儿给我梳头发，一边含泪给我说着对不起我类似的话，我记忆最深的是爹说着说着就偷偷掉眼泪的样子，眼圈红的厉害，还要强装着没事。
    “你自幼就没有同别的孩子一样，有父母双亲在身边呵护，爹这些年来一直在边关，也甚少关心你。刘婆子说得对，你的性子孤冷，最大的错，在爹。如今爹也算放心的将你给交了出去，闺女啊，若是在孟府受了委屈，一定要和爹爹说。爹，为你做主。”
    那时候我望着镜子中他眼角的那滴泪水，顿时不知道，他此时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爹是个浪迹官场很多年都没出人头地的小将军，将我嫁给孟家，按理来说，是门当户对。可当时的孟家，可谓是世族大家，事实却是我高攀了。也许不是因为我的新郎身子不好，也许不是市井流传的冲喜说法，我根本没可能嫁给孟家大少爷，他也不可能因此而在朝中引起一点点重视。
    爹说这把宝剑是他曾有幸在一位已故的老友手中拿来的，他们都说，这宝剑通灵，而习武之人更是将剑刃看作护身辟邪的宝贝。
    我不想要，可我最终还是接受了，毕竟我是他的女儿。
    这把宝剑在我手中，拢共只沾了两人的血，一位是江凤来的，一位是孟浮生的。
    素生带我离开孟府的时候，我没有带上这把宝剑，因为我厌恶他，已经厌恶到不愿再看见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再次见到它的时候，诚然是十六年后了，他的儿子孟允浩，成为了这把剑的新主人。我一直以为孟允浩走了之后这把宝剑也该辗转流离了，可真的没有想过，它有一日还会回到我手中。
    “这……这不是大人当年的东西么？”玉成吓得语无伦次，我拔出剑刃，刺目的血光冲破禁锢……
    “孟家大少奶奶的剑，孟家大少奶奶走了之后这把剑也跟着失了神魂，再也没有人能够将它拔出来了。”
    那日我方将这把剑给拔出来一半便被君池给强行摁了下去，他早便知道这剑上有我的戾气，他害怕我将剑拔了出来会伤到自己，所以才会阻止我下手。
    并非是做了神仙便没有戾气，只是戾气这个东西若是冥顽不灵，便会引火烧身，甚至堕入魔道。
    我抬掌撂在剑刃之上，随手抹掉了剑身的血光，玉成恍恍惚惚的看着我道：“它是怎么回来的？”
    ——“这剑刃，乃是千年玄铁所铸，千年玄铁通灵，所以是造兵器的上等料子，只是玄铁在人世间罕见，多的也是在仙山寒渊之中才能寻到，凡人若是想找到这个东西，该是有多好的运气。”谛听握着我的剑，前后打量了许久，踯躅在我眼前，“你说，这是你在人间的爹那个故人所赠，你爹他的故人，也许，是你爹，是不是和谪居的哪位神君有交情啊。”
    我捏着茶盖无心的拨着茶面上两粒茶芽，道：“我爹如果有什么贵人相助，也不至于会到了卖亲生闺女的地步，他也早就成了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怎会……为了一个出征的机会而将我嫁给素生呢。”
    谛听愁眉深锁的看我道：“你，还在想与君池帝尊的事情？”
    我抿了一口茶，淡然道：“没有，我在想，你府上什么时候也有了陈年的云雾茶。”
    他神色异常的勾起唇角，目光躲避道：“听说，你喜欢喝云雾茶，我便同沉钰讨要了些回来，至于陈年……”
    玉成见他久久也没说出话来，便心急的替他说道：“因为大人一走便是三年，即便是新鲜的茶叶，耽搁了三年，也会变了味道。”
    谛听更是无力的一笑，支支吾吾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再去找沉钰要新鲜的。”
    我握着茶盏看他，平静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了，你不知道么，云雾茶便是陈年的香一些。”
    “是么？”他呆头呆脑的狐疑问了我一句，我撂下茶盏，拍了拍手道：“茶也喝了，剑的问题也明白了，我就先走了，奈何今儿请假去了轮回殿找沉钰，我该回去守着忘川了。”
    他似乎回味了许久才明白我的意思，良久才哦了声，将剑递给了我。我收剑转身欲要离开，可他却是在我不经意之间拉住了我的手腕，“孟娴。”
    我顿下脚步，忽然听到拔剑出鞘的声音，转过身去的时候已然见到剑刃在他手上留下了个不浅的口子，我蹙眉捞住了他的手，着急道：“你做什么。”
    他的血被长剑吞噬，我不明的看着他的掌心在我眼前慢慢愈合，直至完好如初。腰上被某一道力量强行圈进怀中，他将措手不及的我揽进怀中，拥得很紧，耳畔回荡着他沉如陨石的声音：“孟娴，就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抛弃了你，我也会对你，视若珍宝。”
    我愣了，愣了许久。
    忘川桥上，我伸手握住那只许久不碰的汤勺，竟有些安心，来往的鬼魂形形色色，男女老少一波接着一波，好不容易等到鬼魂少了些，又遇见一个色鬼，趁着我给他舀汤的时候色眯眯的伸了只爪子，口水三尺长：“你是孟婆吗？世上怎能有你这样美妙的女子，呦，瞧这小手，孟姐姐蒙着面纱，一定是害羞了。”
    色鬼言罢还欲来扯我的面纱，桥下的阴差见状握住了手中大刀，疾步上了奈何桥。
    “啊……”
    阴差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天边划过的那道弧线，之后黑着脸也不晓得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我放慢动作卷着广袖，以往在忘川做女仙的时候倒也不觉得衣袖碍事，后来穿上司命的这身官袍之后，才晓得衣服这事情还挺麻烦的。
    玉成青着脸上了奈何桥，嘴角颤抖道：“大人，你……你这次又换了个法子……”
    我漫不经心的舀着汤，舀完之后才发现原本还滞留在奈何桥上的那波魂魄已经毫无踪迹，“魂呢？”
    玉成吞了口口水道：“吓跑了。”
    大抵是早已经料到，我索性便撂下了汤碗，靠着冰凉的栏杆抬头看天边。玉成走近我几步安慰道：“大人您是不是心里不舒服啊，奈何姐姐去了轮回殿才不过两日的功夫，你就吓死了三个魂魄，还有五个疯了，一个直接失足堕入了畜生道……阴差们都在私下议论，说是大人你的脾气，又涨了。”
    好不容易闲下来了，我只想靠着栏杆望天，十几万年前，就是这种感觉。
    玉成见我不动声色，续道：“当然，这里还不包括前次你用汤勺打晕了一个丑八怪，前前次你砸碗将一个书生给吓得尿裤子，前前前次你调错了孟婆汤害的十几个鬼魂在奈何桥上痛哭涕零了三个时辰。”玉成怯怯的打量着我的神色，“当然，这次您更加省事，一袖子将色鬼给扫回了判官府，这次，估计要多在地狱留些时日了。”
    我清闲的捋着自己的袖子，道：“他们胆子小，怨不得我。”抬指算了算时辰，我拂袖慢步下了奈何桥，玉成在我身后道：“大人您去哪？”
    “回去睡觉。”
    “那忘川这边怎么办啊？”
    我挥挥袖子道：“不还有小黑小白么，让他们来一个顶我的班。”
    “大人。”玉成提裙子跟了上来，“玉成看大人是睡不着了。”
    我用余光瞥了她一眼，道：“为何。”
    “因为，木须说君池帝尊下凡了。”
    我蓦然僵住了身子，直挺挺的站在未下完的台阶上，刹那恍惚。“他，怎么忽然来人间了。”
    玉成心虚的摸了摸鼻头，懦懦道：“木须，木须只告诉了我这些，我也不知道，少爷怎么就下凡来了。”
    她的小心思我最为清楚，如果真的不知道，就不会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我仍旧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甩了甩宽大的玄色袖子，道：“嗯，他法力高深，也不需要我来担忧了，还是回忘川府睡觉最好。”
    “大人真的死心了么，大人难道不担心帝尊少爷下了凡，会遭遇不测，帝尊少爷身子还没好，又是孤身一人下的凡，真被妖魔给盯上，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