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司命,本上神可是不负颜玉所托给送回来了,至于剩下的事情,你们自己掂量便好。”子梨上神松了一口气,道:“本上神还有些事情,即刻便要离开了。沉钰小子,她这三年受了不少苦,命你们冥界的厨子好生照顾着。”
沉钰拱手谦恭道:“是。”
子梨离开之后,黑白无常见势方要同我说上两句话,却蓦然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急道:“让开。”
我刚一转身,便被他紧紧拥进了怀中,跌宕不安的呼吸声盘踞在耳畔,他一边紧拥着我,一边声音颤抖的厉害,我欲要挣扎,却听他在我耳廓旁有气无力道:“别动,我等了你三年,每日都在盼着你能够回来,孟娴,你可知道,这个场面在我梦中曾出现过太多次,可一眨眼,你就没有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梦,即便是梦,也希望这一次,能够别那么快梦醒。”
沉钰重重一叹,白无常的眼眶中蓄了半眼眶的泪珠子,低声启唇道:“孟司命走的这些年,谛听每日都在盼着孟大人回来,如今大人回来了,最开心的应该就是谛听了。他从天上回来之后,就一直自责自己不该将大人带上了九重天去见君池帝尊。”
小黑道:“孟大人这次是真的回来了,日后,殿主和谛听,也不必日日替大人担忧了。”
我听罢他们的话,有些要哭的欲望,眼睛酸痛,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道:“这不是梦,谛听,我回来了。”
忘川府内玉成和奈何已经备好了满桌子的酒菜,我料想玉成见了我会哭,然她却没有,纵然笑色有些勉强,纵然眼角已经泛了红。
“大人,来,喝酒。这是我和奈何姐姐在酒楼娘子那里花了不少心思才到手的好酒,原本是酒楼娘子要敬献给九重天的,得亏我们下手快。”玉成给我斟了杯酒,又轮流给沉钰谛听与黑白无常一同斟了杯。
谛听红着眼睛给我夹菜,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来尝尝玉成的手艺有没有增进,你都三年没有吃到冥界的东西了,这次该多吃些。”
我握着筷子干巴巴的看着碗中饭菜,咳了声道:“我,只是三年没回来,不是,三年没吃饭……”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顿下来,反而更加欢畅道:“无妨无妨,你都尝尝。”
玉成目光掠过我的脸颊,担忧道:“大人的脸,还没有好……”
沉钰浅声道:“没事,前些时日司药寻到了给人修复容颜的法子,只要她调出了新药之后,便可让孟娴试试,看她的脸,这些年还是一点好转都没有。”
“我的脸没事,总归,皮囊这东西,也不是给我一人看的,只要你们看着不害怕便好。”我心不在焉的嚼着谛听夹给我的菜,玉成连忙摇头,乖巧道:“不会不会,大人的容颜只是暂时无法恢复罢了,就算是大人容颜永远都这样,玉成也不会害怕。”
奈何拉了拉玉成的袖子,无奈道:“胡说什么呢,别缠着大人了,吃饭倒也堵不住你的嘴。”
玉成会心一笑,在沉钰的身畔坐了下来。
一顿饭间,没有人问过我去了什么地方,也没有人追究我经历了什么,便如同往常一样,谛听不住的往我碗里夹菜,玉成扯着我便一味灌酒,我的酒量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索性是回了冥界,便同他们喝个痛快。
我不在冥界的这些日子里都是沉钰替我了断冥界的琐事,按着他的说法,之前我离开的时候魔祖麾下的确对冥界蠢蠢欲动,可冥界堂堂阴曹地府,加之有混沌镜的镇压,妖魔鬼怪都不敢私闯的地盘,他们也就不死心的在人间寻找我的下落,三年以来,冥界的阴差四处找我,但都没有结果,他们都以为我是伤心欲绝,才会避隐三界。甚至在这三年之中,谛听曾想过要去找太清境的君池帝尊拼命,好在都被沉钰给拦了下来。
谛听在这里等了我三年,他总坚信我还会回来的,后来我给了黑白无常音讯,他晓得了我回来,兴奋了好几日。
他是神兽,神兽这个种类,若是记挂一个人,或许能够记挂个几百世。
“回来后,你就安心的留在冥界吧,这是近些年来呈上来的折子,本君已经替你给阎君送了过去。上次见阎君的时候,阎君说,冥界是你的家,你定是还会回来的,也许是等你想通了,你就会回来了。”
忘川府中新值了两株琉璃花树,华灯璀璨,琉璃花开的绚丽。
“是啊,这里是我的家。”我昂头看着漫天如星辰般的琉璃花,不自觉得扯了扯唇角。
沉钰着了身淡墨色的袍子,袖口攀了几片云纹,格外潇洒惬意。沉沉一叹,良久后启唇问道:“你,还准备回锁妖塔么……”他蹙眉遥望远处,平添两分忧愁,道:“本君,都听谛听说了,你若是下定了决心,本君也不能强加干涉,但,你这样选择放弃了自己,真的不后悔么?”
“放弃自己?”我泰然的盯着树梢头怒放的一株花,道:“哪有啊,我这样做,并非是放弃我自己,沉钰,你不明白。”
风袭着他的广袖,他感慨道:“本君的确不懂你们之间的事情,不过……”他还有话未说,可看样子,是不准备再说了:“罢了,不提也罢,你刚回来,本君就不耽搁你休息了。”
“沉钰。”我开口唤住了他,他顿住了身子,回过身来询问道:“怎么了?”
我道:“我回冥界的事情,暂且就不要往九重天那里禀报了。”
他沉思了片刻,颔首道:“好。”
该知道的人已明白我的去向,至于不该知道的人,那便不要惊动他为好。
席间吃酒吃的太欢畅,沉钰走后我便闷在房中睡着。子梨给我服用了剔骨丹的解药,身体中的灵力又回到本体,我曾想试着去感应缥缈界的存在,可丝毫痕迹都没有发现。君池封印了我体内的锁妖塔灵力便断了我寻找锁妖塔的媒介,我也不再执着,失望的放弃了寻找缥缈界的念头,一头倒进了房中大睡。
在天上的那三日,因着身份卑微,没有一日是睡得安稳。如今回了冥界之后,我唯一的念头,便只剩下了大睡一宿。
梦中依稀见到有人出现在我的身旁,携着余温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胳膊上的伤痕,小声哽咽着。
我知道,那是玉成,玉成爱哭,当年我被孟浮生险些要了性命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趴在我的枕边,小声哽咽——
回冥界后的日子里我的生活几乎堪称风平浪静,无事的时候便在冥界批折子,余下那些空闲,便带着玉成奈何四处厮混,出入人间的时候因唯恐我这张脸会吓到凡人,于是便遮了面纱,尚有闲情逸致的携玉成看歌舞。
“大人你瞧,这个簪子好精致。”玉成赖在人家铺子旁不愿离开,我晓得她的心思,从身上掏出了两枚碎银,递给了老板,“包起来吧。”
玉成满是兴奋的抱住我胳膊,撒娇道:“我就知道,大人你对玉成最好了。”
我无奈的看着她,疼惜的撩起她耳畔碎发,拧眉问道:“最近,你家那位神君大人可有给你写信?”
提及她家那位神君大人,也不晓得她俩是从什么时候生出心思的,只是后来我在无意间听她说漏了嘴,原来这些时日,木须神君每隔两三日便托白鹤给她送上一封信来,而人间的两三日,在天宫也不过是半个时辰时光,我有些钦佩木须神君的本事,不由得多感叹了两句年轻就是好。
玉成红着脸和我小神嘟囔道:“大人又取笑玉成了,木头人他,还是老规矩,两三日便会给我写一封信。哦,对了,大人上次交给我的事情,我已经帮大人问妥了,锁妖塔……”
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竖起手指遮在她唇前,道:“小声些。”
玉成恍然点头,压低声道:“锁妖塔那里有长生玉撑着,暂且没有关系,帝尊与魔祖的七日之约,还有三日之久,帝尊过些时日要去西天的佛祖那里喝茶,听说帖子都已经搁在太清宫许久了。帝尊之前与西天有几位佛祖关系甚好,木须说,也许西天的那些佛祖们能有办法劝一劝帝尊。”
“是么。”我深呼了一口冷气,昂头看天时却听耳畔有人沉沉念了句:“阿弥陀佛。”
玉成皱眉疑惑道:“嗯?老和尚,你想要干什么?”
我抬袖阻止了玉成,眼中映出了老和尚的金身,他虽然穿着破旧不堪的袈裟,握着一把生了锈的禅杖,可眉心之处却有成佛的印记,金身法相是尊罗汉。
“不得无礼。”佛门之中的人,我不和佛家打交道,也不知道他此次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只好恭敬道:“尊者来寻孟娴,不知所为何事?”
尊者低头礼道:“贫僧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前来请姑娘去寺庙小叙的。”
“哪座寺庙?”
他道:“龙兴寺。”
玉成一怔,喃喃道:“龙兴寺,那不是少爷……”
“玉成。”我打断她的话,瞥了那罗汉一眼,轻轻道:“走吧,正好带你去寺庙给佛祖上香。”
“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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