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引九重孟娴君池》第189章 碧落不离，黄泉相随

    “君池。”我惊魂未定的搀扶住他，“君池，你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握住我的肩头，抬袖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极为艰难的扯出了个笑色，道：“无事。”
    “真的无事么？”我握紧他的手，惴惴不安。
    “嗯，天色有些凉，我们进去吧。”他刻意躲避开我的目光，欲要扶我进去，我暗自攥紧了双手，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古月的那个交易，究竟是什么……
    案头宣纸上绘着的人影衣衫胜血，我回头多看了那幅画一眼。君池，你何苦再骗我呢，其实你等不到三年之后我的生辰，你就要走了对不对。
    我端了杯热茶给他，他敛眉沉思，见我过去后便接了我手中的茶盏，展开臂膀，示意我坐过去。我乖巧的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胸膛中的心跳声，心疼的环住他。倏然间便硬了嗓门：“君池，你还记得，之前你同我说过，日后每年上元节你都会带我去看花灯么，你还答应我，要陪我看永生永世的日出日落，等我们老了，就去寻一片安静的地方，住着茅草屋，门前种满梧桐树么。上辈子，你没有做到的，这辈子，你别再骗我了好不好。”
    他拥着我，阖目问道：“怎么忽然想说这些了？”
    我不敢让眼泪坠下来，便将头埋进他怀中，忍不住哽咽道：“没事，就是觉得上辈子，很对不起你。”
    他到死都在惦念着，我怕血。
    “听话，不要想了。”他轻轻拍着我的肩头，声音依旧清澈如水，“娴儿，你在怕什么？”
    我摇头，有些泣不成声：“没有，我什么都不怕，真的，什么都不怕。”
    他默然，拥着我没有说话。良久，木须神君立在帘幔外轻声道：“帝尊今日不是要去和孟姑娘一起赴宴么，如今这天色已晚，若是再不过去，怕是赶不上喜宴了。”
    是啊，天色已晚。
    他将我从怀中捞了出来，抹掉我眼角的泪水，低声哄着道：“本帝的夫人，为何会同个小孩子般哭鼻子，若是被旁人看了去，岂不是要笑话。”
    我七手八手的红着脸抹眼泪，委屈道：“怕什么，你连夫人都叫了，即便是笑话，也是笑话你。”
    他好脾气的挑了眉峰，道：“你这样说，本帝也只有认命了。”
    他愈是这样疼爱我，我便愈是满心的不甘，刚被他从怀中捞出来便又扑了进去，纠缠着他：“我不许你走，不许你离开我，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碧落黄泉，你甩不掉我的。”
    木须神君这次竟然没有看笑话，反而神色显得有些慌张，心神不定。
    他长叹了一口气，柔声从头顶传来，道：“好，不甩掉你。”
    有时候我便在想，假如我不是孟娴，他也不是君池，我们只是简简单单相爱的两个人，该多好，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假如。
    冥界数百年没有一场喜宴，至今为止，上次喜宴还是天后嫁入九重天那次，已经有三万年之久。
    往生殿上君原本是不知道这次君池帝尊也会驾临，只依着冥界的规矩，要多热闹，办的多热闹。光是酒席便有三百多桌，大大小小的冥界官吏成百上千。
    彼时我与君池驻足在往生殿外，红色的灯笼照得遍地树影婆娑，黑白无常随在我二人身后道：“帝尊与司命驾临，属下先令人前去通报，让上君亲自过来迎接。”
    “不必了，今日是陪娴儿来吃喜宴的，勿要扰了府中喜气。”他低眸看我，眼底好似三千桃花绽放，灼灼其华。“你只管进去，我随着你便好。”
    我斟酌了阵，昂头道：“这未免也太损你身份了，我还是命人偷偷知会上君一声，免得怠慢……”
    “此次全然仰仗夫人，为夫在你身旁就好。”
    他的用意我不大明白，小黑小白面面相觑，不及我再说些什么，四大判官便已经从身后赶了上来，这四位老人家今日估摸也是看在往生殿上君的面子上才会到的如此齐。四位脸上原本没有什么表情，但乍一看见君池在此，不觉便端出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扣袖道：“孟司命，帝……”
    “免。”他先他们一步道出了这个字，墨衣愈发显得尊神丰神俊朗，“今日本帝只是陪娴儿前来赴宴罢了，不必惊动旁人。”
    四位老人家皆是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瞥了我几眼之后方镇静道：“是。请。”
    我抬袖遮住唇，假装咳了两声，小黑便甚是聪明的赶上我的步伐，我刻意慢下脚步，问道：“以前也没有听说过往生殿的丫头有了心上人，准备择日成亲来着，我和往生殿的上君有些恩怨，他搞这样大的排场，还特意来请了我，我总觉心中有些不安。”
    小黑亦是轻声道：“大人约莫还不知道，前段时日往生殿的上君已经上表了九重天，给冥王殿下递了折子，说是因为女儿要成亲，兄长理应按着冥界的规矩来给妹妹做主婚人，可少君之前冲撞了孟大人，被孟大人关进了十八层地狱，请冥王开恩，容他们兄妹相见，也免得耽搁了吉日。允他去地狱放出儿子的折子在前些时日已经送往了忘川府，可大人不在冥界，今日这喜帖，原是上君亲自所书，并未经我等之手。至于喜帖之事，我等也是听木须神君所说，才赶在大人回来之前，去鬼门关迎接大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竟亲自给我送请帖。”我想，他特意送请帖给我，泰半也是向我炫耀这件事罢了。果然是老狐狸，借着女儿来将他儿子给要回来，一箭双雕。
    黑无常迟疑道：“原本我等还担心上君会借此次机会刁难大人，但想来帝尊大人在，无人敢为难大人。”
    我顿下步伐，陡然心颤。
    他察觉到了我停下步伐，便同四大判官转过身，拧眉道：“怎么不走了？”
    我恍惚的点了点头，跟了上去，含糊道：“我，走累了，想歇一会儿。”
    陆判官颇为和蔼的笑着捋胡子道：“大司命你可是说笑了，走累了，前面便是喜宴了，等到了地方，司命可随意歇着。”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继续含糊笑道：“是啊，走吧。”
    府中的侍女们提着灯笼分列两旁，火光映的满地斑斓，红绸缎挂满屋檐，我与他在喜宴之中寻了个稍偏僻的地方坐下来，四大判官亦是与我们一桌，恭恭敬敬的给君池斟了杯酒。
    遥看那往生殿的上君正拉着自己的儿子四下与人敬酒，忙的不亦乐乎。
    我单手转着空酒盏，打量了那个刚刚从十八层地狱放出来的男子，已经不抵之前白净了，看来在十八层地狱他的日子也没有好过。
    “说来也是胡闹，这往生殿的老头简直太胆大妄为了，上表冥王殿下说什么家中有习俗，嫁女需长兄做主婚人，以此来求冥王下旨将他儿子从地狱里放出来，这小子素来无法无天，也该受点惩罚。但这般轻易的就给放出来了，岂不是白白助长了老头的威风。”
    崔判官悄悄扯了扯陆判官的袖管，低声提醒道：“勿要在帝尊面前失礼。”
    司徒判官大抵是被谛听那一灌给灌出了阴影，此时只敢饮茶，哼笑一声道：“谁还不知道你陆判还惦记着前些年他儿子调戏你孙女的事情啊，不过我说你老也真是有出息，这种事情也能忍气吞声这些年，着实不容易。”
    四大判官可是唯有阎君能得一见的英雄人物，往常能招惹他们的，恐怕也只有往生殿上君了。
    君池与四大判官是旧相识，听其说来缘由倒是来了兴趣，心情大好道：“是太嚣张了些，本帝听说，往生殿的这位上君乃是有功之臣，功劳多了，便也目中无人了些。”
    钟判官大人赞许道：“帝尊睿智，想当年妖界造反，曾妄想自此掌管三界，执掌阴阳，祸乱冥界时，便是这十殿的上君前去迎战，其中功劳最大的便是往生殿与轮回殿，轮回殿的那位楷同夫人在战中羽化，君位便落在了儿女身上，往生殿这边，自那场战争结束后，得了冥王的册封，便嚣张至极。以往冥界有冥王殿下与阎君倒也让他消停了不少时日，如今冥王殿下常居九重天，阎君又陪着君后去蓬莱养胎去了，孟司命说来年龄尚小，他也不放在眼中。”
    四大判官之中，钟判官与我交情最好，我刚刚承了司命之位时，遇上了桩棘手的案子，便是钟判官帮我扫除了阴霾，才让真相得以水落石出，不过打那之后我便偶尔去判官殿拜见他，他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相处。
    “娴儿她，确然年纪有些小。”他压沉了声，听着有些惋惜之感。我掰开手指头算了算，道：“我今年已经十三万岁了，比之天上的那些仙子们，也算是老手了。”
    “孟司命乃是花仙，草木神仙素来开蒙的晚，孟司命不到三万岁便执掌了忘川，已经算的上是有本事。”崔判官抬起了酒盏，欲要来敬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推脱，便被君池抢了先，淡然道：“她身子不好，我替她喝下。”
    四位判官会意的举起酒盏，恭敬的一饮而尽。
    我出于本能的握住他的手，可搭上的那瞬间，便好像握了团雪球在手中一般，冰冷刺骨。他仿若还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自顾自的斟了杯酒，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