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引九重孟娴君池》第185章 在等一个人

    三界之巅的这些时日，祖神给我看了不少古籍，大多是记载上古诸神的卷宗，以及神界消失已久的术法，其实那些东西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个方式生存罢了。
    我问祖神，修补元神会耗他多少修为。祖神却说，我是他造出来的灵物，依附着锁妖塔而生，也唯有他的术法可以替我修补元神，但现下他恐怕灵力耗尽，也无法亲自替我修补元神，可他却还有法子。
    只是这个法子，太过惨无人道了些。
    祖神知晓这三界中的所有事情，但他却不曾将君池的事情多透露给我半分，他说，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破解之法。
    我在三界之巅拢共过了九日。
    那日我方握了卷古籍准备展开阅览，却乍的感觉周身泛着银色，接着便是失去意识，三魂被强行给扯回身躯。
    再后来，我看见了他。九日不见，也许于他来说只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但他俊逸无双的容颜上已是黯然无光，幽深的眸中隐约透着两缕血丝，风潺雨僽。
    我心疼的抬起手，掌心血肉模糊处已被他用术法给愈合如初，指腹轻轻地搭在他的轮廓处，他警惕的睁开眸，见我苏醒，着急的将我拥入怀中，沧桑道：“娴儿。”
    我吞了一口凉气，倚在他的肩上，柔柔道：“君池，我还没死，你别怕，我没死。”
    他大手捧着我的脑袋，环住我的手臂力度紧了又紧，浅声责备道：“胡说什么呢，怎么会死，我怎会让你死。”
    眼角被他的这句话引得大片湿润，我往他的怀中蹭了蹭，窝在他的臂弯处，指腹从他的眉眼处抚过，爱不释手。“是啊，你不会让我死的。我们说过，要一起天长地久的，在人间的时候就说过。”
    “只要你无事，我什么都答应你，娴儿。”他的声音似水，似清泉，滋润着我心头那片枯林。君池，只要你活着，我也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泰山奉华洞是他隐居的地盘，这个地方除却了祖神之外，无人知晓。我受伤之后他便将我带来了这个地方，这地方之前因着他在此沉睡而仙气充沛，府中没有侍奉的童子，只有木须与他。木须神君不愿将他是如何救我的事情告诉我，我也没有再追问，只因我知道，有些事情，还是要大智若愚些为好。
    我记得这里，十五万年之前，他便是在这里与我一同修炼，朝夕相处。奉华洞中的大片荼蘼花，是他亲手所种。
    醒了之后他除却了每日来喂我喝药陪我看书之外，余下的时间便将自己关在洞府中闭关。
    这些年了，荼蘼花开的还是这样好。
    “帝尊自上次与三位上神一同修补锁妖塔之后便一直身子不好，奉华洞中灵气充沛，帝尊想要闭关修炼，也正是时候。”木须神君心不在焉的同我说着这番话，我静静的听着，蹲在一簇花前发愣，良久才道了个嗯。
    木须神君见我如此，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我不追问自己的伤是因何而好，空闲下来就站在他的门前，等着他出来喂我吃药。
    谛听给我写了书信，说是要我即刻回冥府一趟，他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他向来喜欢夸大其词，我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格外给了他面子的去了。
    奈何说谛听吩咐过，只要我过去了，就让我即刻赶去浮华阁。
    我想，我大约已经猜到了什么事情。
    浮华阁外的侍卫皆是被谛听给撤了下去，整个藏书阁中，唯独余下了司徒判官与谛听。彼时谛听正忙着给司徒判官斟酒，司徒判官那厢显然是已经有些迷迷糊糊了，这个冥界出了名的一杯倒，又怎能经得住谛听如此猛灌。
    “我可是听我师父亲口所说，当年君池帝尊是亲自将锁妖塔的塔心交由她保管。判官你休要骗我，我师父手中的东西，谁还能觊觎不成？”
    司徒判官红着脸摆手道：“你这小子，既然冥王殿下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你了，你还来找本判官问什么。”
    谛听自顾自的饮了口酒，道：“我只是好奇，既然锁妖塔的塔心就在冥界，君池帝尊为何还要耗费自己的修为去修补锁妖塔，为何不直接要回塔心，还怕我师父霸占不给么？”
    “小子，你以为那锁妖塔的塔心，是这样容易想拿出来就拿出来，想放回去就放回去的么。锁妖塔的塔心若是回归锁妖塔，那必定是要做一辈子的塔心。”判官老人家顶着醉意道：“更何况，塔心修炼成仙，实属不易。”
    谛听激动道：“修炼成仙？”逼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快同我说说。”
    司徒判官伸酒盏要酒喝：“这个还要从十五万年之前说起，君池帝尊欲要用修为来永远封印魔祖明萧，他沉睡之前曾来过冥界，将镇塔玉珠交给了冥王殿下，嘱咐冥王殿下无论如何也要助她修炼成仙，好好照顾她。之后，在冥界的第三万年，她终于生出了元神，后来就一直留在冥界任职。所以，塔心便是她，她便是塔心。”
    谛听捞住判官的袖子，凝声道：“那个修炼成仙的塔心是谁，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你认识的。”判官举杯道：“她是冥界的第一株彼岸花，当年为了助她修炼，是君池帝尊亲手造了忘川，给她容身之地，后来，冥王将她交给了孟仙人照顾，孟仙人死之后，她便继承了孟仙人的衣钵。”
    谛听恍然失神，身躯蓦得僵住，司徒判官推开了他搭在自己袖子上的手，道：“她就是忘川府司命，孟娴。”
    “啪——”
    酒盏应声落地，他愣住，许久许久。
    阴风吹开浮华阁的帘幔，我双手拢在广袖之中，闭上眼睛逼着眼泪不流出来。
    谛听踉跄的从浮华阁内跑了出来，瞥见了我的身影，一把握住我的双肩，神情极为痛苦，猩红的眸子中蓄满湿润：“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孟娴！”
    我立在他的眼前，一动不动。睁开眼帘，对上他的眼睛，牵强的扯了扯嘴角：“也许这一切，就是命。”
    他紧握着我的双肩，仍旧不肯接受，喃喃道：“不，我一定是听错了对不对，你是孟娴啊，你是冥界的神仙，一个活生生的神仙，你怎么会是那个什么锁妖塔的塔心，不会的。”
    我道：“谛听，这么多年了，你我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命运这件事，谁说的都不算，谁都不能违背天命，不是么。”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啊！”他抬高声音，指尖扣进了我的血肉中，我抬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安抚道：“谛听，答应我，别让旁人知晓这件事。他不会让我去送死的，我不能让他担心。”
    他颓然：“你，你是不是早便知道了这件事，早就知道你是锁妖塔的塔心，是不是？”
    我颔首：“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的，我原本想，就此隐瞒下去。可没想到，你会用这种法子来问司徒判官。”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外，便如同我没有想过自己就是那颗镇塔宝珠一般。
    “你想要怎么办，告诉我。”他看着我，目中形同寒窟。猛地将我揽进怀中，低沉道：“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不要再管什么锁妖塔，什么妖魔乱世了，我带你走，找一个所有人都寻不到的地方，这样的话，就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
    我轻轻推开他，对上他的眸子：“谛听，我走了，君池怎么办？”
    “他是锁妖塔的主人，他必然会有法子阻止这一切，可你不一样，回了锁妖塔，你就再也出不来了啊！”
    我笑出了泪水，失神落魄：“他的确有办法修补锁妖塔，但是你知不知道，修补锁妖塔，要燃尽他的元神，方可平息。”
    “燃尽元神……”他亦是愕然低语，我道：“燃尽元神，这个神仙便会永远消失在三界六道，彻底陨落。”指尖钳进了血肉，掌心已是大片麻木，我看着他，言语恳切：“你我既然是挚友，那我做的所有决定，你都不会反对，对不对？”
    他怔了怔，没答我的话。
    我续道：“我想，再过些时日，等锁妖塔撑不住的时候，我就该回去了。冥府之中，我放不下的甚少，玉成有木须神君照顾，不会有事，唯一不放心的，是奈何，她跟了我这样久，没了我，她孑然一人，你替我多照顾她就好。至于忘川那边，我走了之后冥殿必有鬼仙来接替我的职位。还有……”我顿了一顿，压抑住心头的酸楚道：“谛听，我走了之后，你便回冥王殿下给你安排的宫殿居住吧，毕竟忘川府那个地方，太过清冷了。”
    “你就这样着急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么。”他红着眼眶，语气亦是缓了不少，“不是你同我说的，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结果如何么。也许，我们还有别的方法，长生玉不是已经寻到了么，我们还有机会的。”
    “长生玉。”我昂头嗫嚅，但愿，真的会有办法。
    云书走了之后拂忆便去求了君池甘愿献出自己的魂魄，唤出长生玉。两度失去了心上人，他已没有了活下去的意念，君池也答应了他的心愿，从他体中取出了长生玉之后便施法将他的残魂送入了轮回。但他没有选择即刻轮回，而是徘徊在忘川久久不愿离去，他说，他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不会来的人。
    “青莲仙子是神仙，死后是要魂飞魄散的，好在本体是被带回来了，只是元神散了之后，徒留这一株本体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