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城,反贪局,审讯室。
干净得看不到其余杂物的审讯室,铁栏左侧有一张椅子,右侧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如此简单的设计,把空间放大,清一色的白墙,却给人无形的压力。
没有开灯,但倚着窗外招进来的光,相当明亮,光从一面白墙反光到另一面白墙,泛起冷冽的温度,让人有种寒芒森森的感觉。
吴闵呈被带进来,身穿一件橙色马甲,虽然没戴手铐,但那件囚犯服,已经把他一身职位荣光敛去。
他暗暗咬牙,扫了一圈,自己竟要屈身在此被审讯。
两名警察见他久久不坐下,一视同仁,冷喝一嗓子,“坐下。”
如今连两名小警察都对自己那么不客气,吴闵呈的脾气来了,愤怒道:“你们几斤几两,敢在我面前这样的态度?”
两名警察面面相觑,“吴老,在说这话之前,麻烦你看看你身上的囚服。”
“哼!”他不屑嗤声,“我什么都没做,是你们诬陷我,等我出去后,再找你俩算账。”
说着,他才悠悠坐下,他要看看,这群反贪局的狗,能查出什么。
他拽得二百五反怼调查员的事情,一下子传到周局长那儿,原本只打算在后台观看的他,站起来,往审讯室走去。
“吴老,由我来亲自审问,应该符合你的地位吧?”周局长语气带讽,眼里的锐利几乎把他戳穿,一会看他还如何神气。
吴闵呈耸肩,顺理成章笑道:“可以。”
周局长和笔录员坐下来,他脸色恢复正色,眉宇薄冷,眼神锋利透着洞察人心的光,开始进入审讯,“吴老,您知道您为什么会被抓吗?”
吴闵呈也收敛虚伪的笑,眼色阴沉,暗藏着怒意,直怼道:“周森平,你现在长能耐了,但我要提醒你,没有证据胡乱抓人,你可要吃麻烦的。”
他就是抱着自己不可能被他们揪到小尾巴,才如此傲慢轻.佻。
周局长身子往后一靠,放在桌上的手轻轻一敲,嘴角勾起深喑的笑,一字一顿道:“吴老,要是没有证据,我哪敢请您回来呢?”
请佛容易送佛难,若不是有确凿证据,他怎么敢动这些狡猾的‘兽’。
吴闵呈有些意外,但他的自信,已经蒙蔽了他的正确判断,下巴一扬,有些轻视,“那你把证据拿出来,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反贪局的请我回来?”
看他还一脸淡定,周局长冷笑,翻开资料,“您老名下或夫人女儿名下有几处房产?”
提到这,吴闵呈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但很快平静下来,“不知道,我女儿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
周局长原本就在这个问题上,抱不大希望,话锋一转,直接转移到他身上,皮笑肉不笑开口道:“那我们就说说您和夫人。”
吴闵呈脑子转得快,心里有数,知道他盘问的是哪套房子。
“请问属于您和夫人名下的房产,又有哪些?”
果然,正是这问题,吴闵呈平淡回应,“除了我们现在住的,在锦绣山庄还有一套别墅,那是我一辈子的积蓄买的。”
他还特别强调,显示自己的为官清廉。
周局长眸底破开一缕光,眼看肥羊渐渐上钩,他有说不出的高兴,“是吗?那套别墅依山伴水,现在价值过亿了吧,这么贵的别墅,换做是我,恐怕一辈子的积蓄都买不起。”
吴闵呈早就想好对策反驳,“周局长,那套别墅是我8年前买的,那会可不值那个价格。”
楼价上升也就近几年的事情,不少做房地产发家的人,也是趁这势头才起来的。
“不过亿那也得上千万吧,您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周局长一顿,还真陷入深思,“我算算,按照我们的薪资,上千万的别墅,存10年,20年,哪怕30年都买不起吧?”
吴闵呈没想到,他纠得那么深那么细,皱了皱眉,淡定解释,“我是把老家房子卖了,拿出我和媳妇所有的钱,还有当时女婿也给了几百万,东凑西拼,买下来的房子,周局长,区区一幢房子,你有必要纠得那么深吗?我自己的钱一不违法二不违规,碍着你们?”
“好一句一不违法二不违规,具体是否合法,我会去调查清楚购房的钱来源。”
这个问题,算是被吴闵呈侥幸含糊过去了,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更猛的料,还在后头。
周局长从证物袋把一份股权书拿出来,把复印件给吴闵呈看,嘴角噙着冷笑,“吴老,这一份东西,又该怎么解释?”
物证近在眼前,名字也是签上去的,这还能如何辩驳?
吴闵呈慌了,脸色一白,眉头不解皱起来,他们怎么会有这个?不是在保险箱的吗?
周局长看着完全懵掉的吴闵呈,语气一沉,紧逼问道:“吴老,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说着,他用力敲了敲桌上的股权书。这回,看他如何辩驳。
吴闵呈不说话,他脑袋从看到股权书那一刻起,已经回路不起来,一直想不通,这么隐蔽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们手里?
瞧他一脸困惑,完全不在状态,周局长‘好心’提醒他,语气透着讽刺,“对了,忘了告诉你,这是一个叫尤樱的女人主动交给我们的,还有两地三处的房产证,你挂别人名私营的一家俱乐部,吴老,需要我一一把复印件给你看吗?”
“你和她……什么关系?”周局长语气带着浅浅的玩味,大有明知故问的意思。
吴闵呈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里无名的怒火,正无形中摇曳着,眼底压抑着某种情绪的爆发,这种出乎意料的‘悲剧’,让他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周局长可没给他思忖的时间,眸色一冷,接着道:“一周前,你和一个名叫谭骁的男人在锡兰公寓一户主的书房密谈,他是长鹭湖财务总监,环保局局长刘安是他姐夫,尤樱说你们来往密切,每个月中都会见面,并且他每次来都给你带一笔钱,看来你们的关系……很密切啊?”
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重,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吴闵呈基本没有反驳的机会。
吴闵呈脸色似乎在挣扎、纠结,还有不甘,各种情绪杂糅在一张脸上,看着特别奇怪。被他越说,越没了原本的气焰,甚至低下头,不想再看他。
一连几个问题,都等不到吴闵呈开口,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咄咄逼人到现在无话可说,气势上明显低了一大截,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周局长等不到他回应,也不焦急,手指一下一下往桌上敲着,“嗒嗒”在这个安静的空间,成了最响亮的声音。
就在吴闵呈以为沉默是缓兵之计时,周局长开口了,语气冰冷严肃,“你不回答也可以,我们手里有证据证明你们的关系。”
吴闵呈听着,皱起了眉,心里越来越慌,总感觉从被抓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输了。
周局长给旁边的笔录员使了眼色,笔录员马上把准备好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把监控跳出来,一切准备好后,把屏幕转向吴闵呈。
周局长扬起稳操胜券的笑容,对吴闵呈提醒一句,“吴老,看看以下这片段吧!”
按下播放键,视频开始
古朴低奢的书房,两个男人正坐在书桌前,其中一个是谭骁,另一个则是吴闵呈。
谭骁笑眯眯地把黑色包打开,把里面的一沓沓拿出来,平整放在桌上,全往他那儿推去,“吴老,这是这个月的分红,有点少,因为酒庄的事情……”
谭骁皱皱眉,因为酒庄的事情,他们度假村亏损得可不是一点点。
吴闵呈噙着一抹奸笑,拿起一沓钱,往手掌心拍了拍,“没事,你们努力点,把亏损的赚回来,不过酒庄的事情,展老后续如何安排?”
谭骁如实说道:“展老会安排酒庄负责人来当这个替死鬼,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吴闵呈原本皱起的眉舒展,平静道:“展老肯定砸了不少钱吧?”
“嘿嘿,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吴老,您放心,以后生意好了,会分得更多……”
……
吴闵呈紧盯着屏幕,五官隐隐抽动着,眉间的隐忍,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尤樱,你个贱/人!”
他气得满眼通红,看向周局长,反咬一口,指着屏幕,“她,是那个贱/人陷害我,她陷害我,你们别相信她。”
吴闵呈原本以为最无害的一枚棋子,成了锋利的尖刀,直往自己胸膛刺去,最后,还剜出致命的一块肉,这个贱人!
他气得浑身发抖,双手握成拳放于椅子前的扶栏上,盯着屏幕不断喘粗气,这个贱人什么时候安装了监控,等着自己跳进圈套里的?
贱人!
周局长看着他激动的表情,没有回应他的话,反而冷肃问道:“你每个月都收几十万,这些钱去哪里了?”
这些不见得光的钱,肯定不会明目张胆放在银行里。
吴闵呈到这个时候,还是极力否认,“我没有收钱,没有!”
“那你怎么会有长鹭的股份?谭骁为什么每个月都给你送钱?”
吴闵呈无言以对,气愤地别过头,“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周局长早就准备了充足的时间,端起咖啡抿了口,淡定道:“不记得,那就好好想想,我有的是时间给你磨。”
……
与此同时,谭骁也被提审中。
同样格局的审讯室,由刘主任亲自审讯,这会,谭骁刚看完视频,他目光颓然,不断摇头,心里暗呼,完蛋了。
他们怎么还拿到这一手证据?
刘主任把视频关掉,电脑合上,虎视眈眈看着他,好心‘提醒’,“谭经理,人证物证都在,你识相点,还是好好配合我们的审问。”
谭骁也做过心里挣扎,背叛展国辉?忠于展国辉?
刘主任继续道:“如果你态度良好,判处会减轻,如果你包庇,后果自负。”
前一个诱饵与后一个威胁,傻子都知道该选那一个,谭骁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自己摊上更大的麻烦,肩膀一拉耸,也是一种妥协,认命道:“你们问吧!”
刘主任总可以开始正式提问,“谭骁,你如实说出,为什么每个月都给吴闵呈送钱?”
谭骁看着他们,有些迟疑。
刘主任快速补上一句,“你不用在隐瞒,我们知道他在长鹭有百分之5的股份。”
“因为他是股东,所以有分红,至于为什么现金,因为这种灰色地带的钱,不能走银行账户。”
谭骁为了能减轻自己罪名,打算把展国辉老底统统揭发出来。
“除了他,还有谁每个月收分红,”刘主任顿了顿,着重指明,“你姐夫刘安是不是也有?”
提起他,谭骁的脸上如更加难看,在刘主任那双锐利的眸下,谭骁不敢造次,点头,“对,不过我姐夫只有百分之1的股份。”
和吴闵呈那边相比,这边的的审讯简直太顺利了。
刘主任又问道:“除了他,还有谁?”
末了,为了吓出效果,凶狠一眯眸,“别有任何差漏。”
冷汗直冒的谭骁,连连点头,把所有人供出来,“前市公安厅局长吴闵呈,我姐夫刘安,还有一个是市高级人民法院院长高伟光。”
刘主任微微一皱眉,“钱都是你负责给的?”
“是。”
想及刘安在度假村的事情,刘主任眼底出现讥笑,“那你知道你姐夫嫖.娼吗?”
谭骁的脸色有些难看,有气无力回道:“知道。”
男人和男人间‘秘密’,很多时候都凌驾于亲情和友情,更何况像他们这种狼狈为奸的人。
“呵呵!”刘主任冷冷一笑,“知道你还帮他隐瞒,你姐姐真有个好弟弟。”
绝对的讽刺,听着扎心,却又是现实,芸芸众生,什么人都有。
谭骁眼底闪动着一抹光亮,特别坚定,自认为自己是对的,理直气壮道:“没有我姐夫就没有我,男人逢场作戏而已,我姐夫平常对我姐不错,也是一种补偿。”
刘主任眸色清冷,无法想象他这种“病态报恩”,问题问完后,把笔录表扔在他跟前,冷冷道:“好弟弟,把名字签上。”
临出去前,他特别鄙视看了他一眼,“如果让你姐姐知道有你这么个好弟弟,你才她会怎么对你?”
木已成舟,谭骁瘫坐在椅子上,摇着头,喃喃自语,“完了,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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