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回头的时候手里还举着铁锤与烧红的烙铁,满脸横肉,就那么回头,吓得杨琪心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喊了一声。
陆小猫扶住了她,面色不改地看向男子:“可是安师傅?我想打一件东西。”
男子的视线从陆小猫的身上扫过杨琪心,再落在陆小猫挡在杨琪心面前的动作上,面无表情地将烧红的烙铁放进了一旁的水缸里,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加烟雾,这才言简意赅的嗯了声。
陆小猫松了口气,看来是答应了。
陆小猫拍了拍杨琪心的肩膀:“杨姑娘,你先去外面等我吧。”
杨琪心其实挺尴尬的,她一向自认胆子够大,连仵作的跟班她都敢当了,自然是不怕坏人的,就是刚开始对方那一幕太突然吓人了,冲击力太大,她才会被吓到,这会儿冷静下来,先跟男子道歉:“对不住,就是太突然了……我就吓了一跳,对不住!”
男子大概是难得听到有人跟他道歉,倒是挺意外:“无妨。”
极冷硬的两个字,大概是很久不常跟人交流,说的字很慢也很混沌不清,但是杨琪心还是听到了,小声道:“谢谢安师傅。”
陆小猫的视线从男子也就是安熊放下的铁锤上落下,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安熊显然是个心细的人,知道自己的模样吓人,不动声色的放下了铁锤,降低了自己的危险性,还专门后退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
“你想打什么?”安熊到一旁点燃了煤油灯,昏暗的小地方亮了起来,陆小猫这才看清楚这像是一个过道一样的房间,往后还有一个小院子,而这里则是满满当当都是铁器,成品以及半成品。
陆小猫的视线在这些完成的铁器上扫过,一般都是锄头剪子一类的极为常见的,匕首这种精细的东西,并没有。
如果是别的铁匠铺应该是不少的,不过按照先前那掌柜的说辞,这东街应该不会有人光顾,来找安熊的,大概是手头比较紧,不得不来这里。
陆小猫观察完了,直接开门见山:“我想打一件匕首。”
杨琪心诧异地看过去:不是簪子吗?
不过想到先前陆小猫的嘱咐,杨琪心倒是没问出声。
安熊本来正倒着一杯水,听到这顿了下,回头:“匕首?”
陆小猫认真瞧着他的眼睛:“是,一把尾端带点钩子,大概七寸长半寸宽的匕首。”
安熊眉头狠狠一皱:“不会。”
陆小猫却是上前一步:“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会。上一个找你打造这种匕首的是谁?”
安熊直接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罢,转过身,直接赶人:“两位若是没别的事就走吧,否则当心溅到火星伤到了你们就不好了。”
陆小猫却是上前一步:“可若是我告诉你有人拿着这把匕首杀了人呢?”
安熊的后背一僵,垂在身侧的拳头也攥了起来:“……”
杨琪心被吓到了,生怕这安熊会打人,赶紧拉住了陆小猫,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公子我们先走吧。”
陆小猫轻轻摇头,继续道:“对方杀的人身份不低,已经上报刑部,已经备案,正在彻查,若是知道凶.器是出自你这里,怕是会牵扯到安师傅,到时候这安氏铁匠铺怕就要关门了,这是安师傅想看到的吗?若是这个铺子关了,你要等的人……回来还怎么找得到家?”
陆小猫的话让安熊重重将碗放在了桌上,转过身,因为愤怒脸上的刀疤狰狞可怖。
陆小猫却不怕:“安师傅,我想打一件匕首,就像你上一个替那人打造的一样,不知可不可以?”
安熊死死盯着陆小猫,沉默许久,才猛地转过身,大步朝着一处走去,拿出一个册子,随意扔给了陆小猫:“自己写下名字。”
陆小猫眼底微亮,低头开始翻,翻了几页,看到其中一行,标注着匕首,尾端备注了一个名讳:齐海生。
陆小猫拿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放下一锭银子:“多谢,三日后我来取匕首。”
说罢,就带着杨琪心出了铁匠铺。
等出来之后,杨琪心才松了一口气,直拍胸.脯:“吓死我了,刚才我真怕你们打起来……公子你胆子太大了,那安师傅壮的像一头熊一样,简直太吓人了!不过陆公子你好厉害,你怎么知道这安师傅在等人?他到底在等谁啊?怎么你一说,他就同意给你看账本了?对了对了,陆公子你要看账本做什么?还有那匕首有什么特别的吗?”
陆小猫一连被对方问了一串,无奈:“来的时候说好的不问的?”
杨琪心捂住了嘴:“好嘛好嘛,可我好奇嘛。那……我不问匕首的事,我问……前一个问题行不行?”
陆小猫颌首:“无论谁问你,你就说我们是来买胭脂的,没来过安氏铁匠铺知道吗?”
杨琪心嗯嗯嗯点头,这才期待地看着陆小猫。
陆小猫:“先前你也听胭脂铺的掌柜说了,这安熊的婆娘失踪了,但是衙门的人证明他有不在场的证据。这案子并不难,所以应该不存在什么问题,但是人失踪了,死无对证,衙门想找到失踪者结案,而有一个人也在等……那就是安熊,他在等,不是为了什么案子,或者证明自己清白,他就是还存着一个希望,希望那个所有人都觉得已经死了的人,也许还活着,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活着,期待着有朝一日,她能够回来,而他还等在原地,迎接她回家。所以他最怕的……不是没有生意,被人诟病,被人骂被人冤枉,而是支撑着他的那个信念……她会回家,他不能离开。”
杨琪心完全傻眼了:“他……在等他娘子……可不是说……”
陆小猫仰起头叹息一声:“人活着,需要一个念想,念想没了,人也……垮了。我们进.去的时候,我发现那些安师傅打造的成品极为精致,他若是想重头再来,很容易,他有手艺,也肯吃苦,怎么样都会过得不错,可他没有,这是其一让我猜到他在等的原因;
其二就是,角落里还摆放着几道早就发霉发干的菜,一直就那么摆着,应该是安娘子失踪之前做的,有些摆设也都一成不变,还有药碗与药炉都摆放着,安娘子失踪了,也没了喝药的人,那些东西摆着,也就证明……只可惜……”这么多年了,怕是早就化作了一堆白骨,他要等的人怕是早就不在了。
杨琪心的眼眶有点湿:“那他岂不是太可怜了,不过是在等一个不可能再回来的人?”
陆小猫的视线落在一处,许久才喃喃道:“可人总要活下去,有个念想,才有希望不是吗?”就像她其实很清楚义父怕是……
可她依然宁愿师父是真的只是失踪,这样她才能带着希冀继续找下去。直到……找到的那一天,就像安熊,他也在抱着这种希冀,再等……等那个可能等不到的人有朝一日可能会回来。
杨琪心不经意偏过头,刚好看到陆小猫被四周的百家灯火照得发亮的侧脸,清秀精致,仿佛整个人都发着光,她看得一愣:“公子……”
“嗯?”陆小猫回头,朝着她笑了笑,“走吧,该回去了。”
杨琪心怔怔诶了声,反射性地跟着陆小猫走了两步,这才回过神,刚刚陆公子的神情,就像是他也在等什么人?
陆小猫回去之后,写下“齐海生”三个字,期待楚天祈会再出现。
尝试过楚大人找人的速度,她都不想自己找了。
结果楚天祈像是知道她还会求他一样,一整夜都没再出现。
陆小猫:“……”
她翌日只能蔫蔫去了刑部,只是刚踏进.去,迎面就看到赵衙头带着几个衙役往外走,看到她,眼睛亮了下:“小陆你来了?太好了,走走,跟我们一起去。”
“可是要验尸?我还没去拿仵作箱。”
“那个先不用拿,没死人,是先前那三位死者的身份有下落了,这还多亏了你,要不是,怕是再过十天半个月,我们也查不到这三人的身份。”赵衙头大概这两日都急疯了,突然就有了结果,心情大好,经过陆小猫身边时,揽住了她的肩膀往外带。
陆小猫没想到倒是挺快,身后跟着的杨琪心也快走了两步:“那我也去。”
“行行行,你好好跟着你师傅,以后说不定也能学个一手,到时候也成气候。”杨琪心是小厮打扮,众人都以为她是男子,倒是也没个顾忌。
杨琪心听到赵衙头夸陆小猫,嘴角翘了翘:“那是,公子可厉害了。”
她这话说者无心,但是后面跟着的几个衙役却是听者有意,尤其是头儿这么看重这小白脸,他们对视一眼,没吭声。
这次跟来的几个衙役恰好都是刑部分成两派中以钱衙役为首的一派,这钱衙役从陆小猫一进来就不怎么喜欢这小白脸,摸了摸腰间的刀鞘,咧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地朝着前方扬了扬,后面的几个衙役一点头,看来该是给这小白脸一个教训了,不要总是这么出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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