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含烟石景安》四百一十九、说客

    女子修长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悠闲地说：“我啊，我是排萧仙子，自小勃律之战后，我就仰慕边监军的威名，此后便一直注意边监军的动向。我原以为有边监军在，高禄山这点叛军该很快被剿灭，真没想到，你们竟被逼至潼关。唉，此一时彼一时啊。如果不是高仙芝与封常清总压制你，恐怕战况不会如此糟糕。”
    其实封常清他们的失败一方面在于临时拉来的壮丁未经训练，都是乌合之众，另一方面也怪边令诚频繁干扰军事决策，令封常清很被动，如今梁羽虹却是反过来说了。
    边令诚被说动了心，他还剑入鞘，坐在了云头几案边，愤愤地说：“是啊，当初一起攻打小勃律，是我帮了他高仙芝，结果他发达了，还以为全是自己的功劳，对我一点也没有感激的意思。这次抵抗叛军，我是监军，他们一点都不拿我当回事，我的意见没有人听，否则战况何至于此？我只不过想要点东西，又不是他高仙芝家的，他凭什么对我如此无礼？”
    梁羽虹探身道：“边监军，我为你不值啊，你不如直接向皇上禀告此间的事，除去高仙芝与封常清，你不就成了最高统帅了吗？那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岂不快哉！”
    边令诚狐疑地看向梁羽虹：“你是如何进了潼关并进入我的屋中的？又为何跟我说这样的话？”
    梁羽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怀疑我吗？我排萧仙子只是孤身一人，并不打算帮谁，只不过自小勃律一仗后，你边令诚成为了我的偶像，不忍见你被高仙芝、封常清所欺，所以才来帮你。我也会些功夫，还不算弱，所以能自如进到官署中来，如果边监军能成为抵抗大军的统帅，我便为边监军效力，这是我求之不得之事，边监军以为如何？”
    边令诚脸露红光，他能成为别人的偶像，这极大的成全了他的虚荣心。
    边令诚猛然站起，一腔热血：“好！我这就回去向皇上禀报战况！”
    梁羽虹也站起庄严地说：“我就在潼关等边监军的好消息！”
    来至朝庭，边令诚添油加醋地向玄宗进谗言：“封常清一败再败，损失惨重，而高仙芝害怕安禄山，为了自保，不惜不战而丢弃陕地数百里，又盗减军士粮食！他们不听我苦谏，每每贻误战机，如今龟缩在潼关，而安禄山已经准备在洛阳称帝了，如此将领，怎能抵挡安禄山！”
    玄宗震怒，赐死封常清与高仙芝。
    天宝十五载，安禄山在洛阳称大燕帝。
    边令诚到了潼关，将封常清斩首，暴尸于芦苇之上。高仙芝浑身冰冷地回至官署，那种痛惜的表情连他身边的侍卫都不忍直视。边令诚嘿嘿冷笑。随后带着一百名陌刀手赶到官署，对高仙芝说：“大夫亦有恩命。”
    高仙芝直觉不详，立刻下厅跪倒。边令诚宣读敕书。
    高仙芝听着对他的指控，仿佛陷入冷窖，抬起头来，眼睛里掠过一种愤慨的锋芒，咬牙说道：“我退，这是我的罪过，死也不辞。然而说我减截兵粮及赐物等，就是诬陷我了。”
    他的眸又深又黑，仿佛不见底的深渊。对着这双眼眸，边令诚有些恐慌，然而他强自镇定，且振振有词：“此事众皆所见，不容你抵赖。”
    高仙芝悠然站起，额头青筋暴跳，冷冷如刀锋一般的眼神直盯着他：“上是天，下是地，兵士皆在，我有没有减截兵粮跟赐物，你能不知道吗？”
    事态变化很大，所有听说此变故的被招募新兵都排列在外，亦很愤怒。高仙芝转身大步向外走了几步，对他们大声说：“我在长安招集了你们，虽然得到了一点兵需，可是连装束都不够，我正与你们一起抵挡叛军，希望得胜后取得高官重赏。没想到叛党军攻势必凌厉，攻击至此。我们只有坚守潼关，以待朔方、河西、陇右诸道兵的援军。可是现在朝庭给我贪污的罪名，我若真是这样，你们就实话实说。我如果没有此罪，请你们为我喊冤枉！”
    将士们大呼冤枉，吼声震天动地。封常清的尸体已经被高仙芝派人抬了回来，高仙芝看着封常清的尸体感叹：“哎，你是被我举荐的，又代替我做节度使，如今死在一起，难道不是命吗？”
    边令诚见不得他如此得人心，才听完他说这些话，便迫不及待地举剑杀他。高仙芝临死前，视线定格在稍远处的屋角上，那里有他认得的两个人，梁羽虹与竹笛公子。除了高仙芝，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一道灵光闪过，高仙芝似乎明白了什么，眸中闪过释然与无悔，他咽了气。
    那边立于屋顶的梁羽虹平静地转头对竹笛公子说：“呶，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该你了。”她的幂篱纱帘掀起，艳色逼人，她已经恢复了令自己骄傲的容貌。
    竹笛公子双臂环胸，双眼紧紧盯着远处慢慢躺倒下去的高仙芝，心中没有意料中的高兴，反而有种萧索之感，似乎自己都丧失了生的欲望。
    “我也会兑现承诺的。”他没有挪开视线，语气淡漠之极。
    两人死后，边令诚眼巴巴地盼着玄宗派他守潼关，然而玄宗没有理会他，派了哥舒翰继守潼关。那个挑唆她的女子早已不知去向。
    罗含烟早已回了黄山，这段时间，竹笛公子似乎对罗含烟的态度有所转变，不再那么若即若离，他甚至有时会主动找她聊天，关心她的身体状况，有时还会亲自动手，为她做好吃的胡人面食。
    罗含烟受宠若惊，经过他这么长时间的冷淡，罗含烟已经习惯了面对他冷漠的脸。如今这样，她都有些想流泪的感觉。他真的放下心结愿跟自己长相厮守了吗？可是到了夜晚，他依然有各种借口继续睡在厅堂，哪怕那里比卧室冷得多。
    罗含烟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开始留心观察竹笛公子在打什么主意，他温和含笑的眼睛后面总觉得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