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含烟石景安》三百九十、怛逻斯之战下

    远恩他们又喊了几遍，此时大食内部也有一位黑衣将领用粟特语喊话：“胡人兄弟们，你们本非唐人，如今战场优劣已分，你们何必为唐送死？只要你们随大食一道反攻唐军，大食不但不以你们为敌，事后还有封赏。”
    葛逻禄部本已死伤很多，听了此话终于产生哗变，从背后包围了高仙芝的步兵，隔断他们与骑兵的联系。
    罗含烟听到后边异常，策马向后奔去，正好听到了那大食将领的喊话。她阻止不住哗变的葛逻禄部，于是手握镔铁刀咬攻直直朝那大食将领奔去。
    高仙芝与李嗣业也已赶到，战争局势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他们左冲右突，又试图设法挽回葛逻禄部的军心，但战场倒戈已经形成，无法挽回，唐军乱了阵脚。
    罗含烟身上缓缓溢出的杀气，一路砍杀冲到那大食军官面前，举起镔铁刀便迎头砍去，那人听到风声转头迎击，顿时四目相对，黄昏残阳之下，面前黑衣包裹之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罗含烟的镔铁刀停在空中。
    “罗含烟！”
    “哈贾吉！”
    两人同时惊呼。没想到在战场上，敌对的双方中，还能看到熟悉的面孔，那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两人眼中滚涌。
    “没想到我们在战场上再次相见。”哈贾吉话语中有浓浓的苦涩，“我时时想念着你，也曾与你梦中相见，只没想过再见会是这种场景。”
    罗含烟不知说什么好，现在他们是敌人，他们身处惨烈的战场之上。她也来不及说许多，只是暂时犹豫了，要不要杀他？而哈贾吉有千言万语想说，苦于身不由己，就那么深深地凝视着她。
    身边不断有大食人的长矛挥来，罗含烟利落地一一削断，随手一挥一撩，或前递后戳，片刻间已杀死数人，鲜血飞溅，她唯独没有向哈贾吉下刀。
    哈贾吉的目光胶着在罗含烟身上，映在哈贾吉眸中的罗含烟是英姿飒爽的女战神，浑身弥漫着杀气，有一种随时都能杀人于无形的感觉，事实上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杀了五六个人，这与他脑海中的形象大为不同。
    罗含烟才侧身将刀递进一人的腹中，抽刀回身，杏眼圆睁：“哈贾吉，你我已是敌人，只要你在战场之中，我便不会留情，送你上路！”
    她突然举刀迎头砍下。哈贾吉心神激荡，本能避开，他们必须成为敌人吗？
    突然他大喝一声：“闪开！”身后一柄长剑直直刺向罗含烟背心，哈贾吉挺长矛向那人咽喉刺去，逼他回剑自救。
    罗含烟停刀回身，看见远恩那张仇恨的脸，还来不及跟远恩说什么，他已再次挥剑向她拦腰砍杀。
    罗含烟从马上跃起飞腿踢开他的手腕，早已听到身后的风声，她落下时头也不回地挥刀向后便扫，哈贾吉正扑过来帮他逼开己方之人，这把镔铁刀刚好扫过他脖颈。
    待她回头已经迟了，哈贾吉翻身落马。罗含烟心中一颤，下马扶他，他凝着她，颈部鲜血直喷。哈贾吉用尽所有的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当年你曾放了我，现在我把命还给了你。”露出一个浅笑，随即毙命。
    罗含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很难受，他们是敌人，之前她也与他没什么交情，可是看到他死，且是在战场上救自己，依然说不出的难过。
    这一会儿已经险象环生，许多袭向她的兵器均被她单手挥刀一一斫断，顺便又杀了几人。
    轻轻放下哈贾吉，罗含烟翻身上马，看到她疯狂的样子，浑身血迹，远恩心生惧意，纵马扭头就跑。
    大食早已乘着混乱之机出动重骑兵突击唐军，高仙芝、李嗣业方向非常吃紧，罗含烟顾不得再追远恩，杀向高仙芝方向而去。
    每个人都疯了似地厮杀，直到天色黑透，两万人的安西精锐部队，只剩下数千人还在身边，其他人都被杀散或牺牲或被俘。真是风声鹤唳，腥风血雨。然而大食一方也胜得不轻松，他们也付出了很大代价，死伤无数。
    这是一场消耗战，等到天黑尽，还没能看到唐军被完全歼灭，然而双方都疲惫不堪。齐雅德发现己方损失很大，天又黑了，不知道唐方是否还有伏兵，怕被包围，于是大食收兵，两军分开。
    在收拢残兵之后，数了数只有数千人还在，高仙芝有史以来还未吃过如此大亏，猩红的眸子布满血丝，从内到外冒着血腥气。一向骁勇的高仙芝并不甘心，依然想进行一次反击。
    副将李嗣业劝道：“将军深入胡地，后绝救兵。今大食战胜，诸胡若知，必乘胜而并力屠杀我们汉人。若全军没，嗣业与将军俱为贼所虏，则何人回中原向皇上报告？”
    高仙芝胸膛剧烈起伏着，情绪激昂：“你是一员战将。我想将散兵收拢来，明日再战，希望能够打胜。”
    一听高仙芝说还要打，李嗣业就急了，“愚者千虑，或有一得，势危若此，不可胶柱”。
    他坚持要乘夜逃离，怕久了被大食断了后路，那时想逃都没机会了。
    高仙芝早就红了眼，他还要打下去，罗含烟也铁了心要死在战场上。
    李嗣业所想就是不能全军覆没，于是着急之下，不由分说，边劝边命人架起高仙芝往回路上跑。
    大家一见主帅奔逃，都争先恐后地逃去，场面混乱不堪。事已至此，高仙芝不走也得走了，罗含烟也只好护着高仙芝后撤。
    大食人对唐军心有余悸，纵然他们人多，刚才的砍杀也令他们印象极深。虽见唐军退却，仍恐怕他们在路中设伏，没有追赶。
    归途白石岭上路很窄，人们纷拥后撤，挤作一团，尤其是拔汗那也即宁远国的军马已经把路堵住了。看看逃生之路被堵，李嗣业气得两眼冒火，心中发焦。他怕追兵追上，那是就全军覆没了。
    李嗣业奋马向前，挥舞着大梃乱击乱打，将拦路的的人马均打死，高仙芝才算通过。李嗣业的怒吼声，被砍杀之人的嚎叫响彻山谷。罗含烟看着直摇头，真是逃得狼狈。
    而带来的将士四散逃命，路途中又有损失。当他们与别将段秀实汇合之后，听到李嗣业劝高仙芝逃跑之事，十分愤怒地厉声大骂：“你们躲避敌人先行逃跑就是无勇，抛弃所有将士就是不仁，难道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李嗣业拉着段秀实的手直道歉：“对不住，我们不对，但现在是紧急时刻，你可否留下来阻击大食追兵？”
    段秀实慨然应允，李嗣业与高仙芝则收罗散兵逃回安西。高仙芝后来封段秀实兼都知兵马使，作自己的叛官。总之此次怛逻斯之战极为狼狈，几乎全军覆没，高仙芝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