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气氛诡异,皇后娘娘坐在凤座上,手里把着一只如意,凤座四周还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观音像,画面看上去有些可笑,只是在场的人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皇后如花的目容布满疲惫,犹自焦灼不安,“去请易掌印过来。”
高岩小声回道:“回娘娘,掌印大人正忙着,这会估计不得空过来。”
“那就去请本宫父亲过来,若父亲没空就请母亲过来,无论是谁请个人过来,本人心里害怕,这殿里处处都有皇上的影子,他若是知道是本宫下的手,一定饶不了本宫。”
皇后惊恐地看着四周,仿佛随时都会有鬼魂冲过来索命,一双手死死握着那只玉意。
“娘娘有菩萨护着,妖魔鬼怪哪能近得了身,娘娘别自己吓自己了。”高岩一面安慰她,一面端起旁边的汤药,“这药是掌印大人特地给您配的,您喝了睡一觉就好了,回头大人过来,奴才再叫您起来。”
皇后惶惑地道:“易大人几时来?”
“跟左相大人商量完嫔妃殉葬的事,还要到神武门处理那些示威的大臣们,忙完了就过来,娘娘放心吧。”
皇后心内稍安,接过碗来要喝,又想起来道:“华歆宫有动静吗?”
“已经按娘娘的吩咐送了药过去,其实依奴才愚见,颐嫔这胎凶险万分,娘娘就是不送药她也怕熬不过去,这都一晚上了还没生出来,可不就没救了吗?”
高岩冷哼一声,面上大有得意之意,皇后心里跟着松了口气,只是仍旧不满足,“佟世兰这个贱人仗着小时候侍候过皇上几天,一直明里暗里跟本宫作对,本宫一直隐忍至今,她有今天,也是她的报应。”
高岩听了,自是小心奉迎,皇后犹自不解气,又道:“颐嫔与皇上情深意重,如今皇上去了,就让她殉葬好了。”
高岩惊诧地道:“可是……殉葬宫嫔多是无所出的嫔妃,颐嫔殉葬不合规矩。”
皇后冷笑道:“如今在这宫里,本宫的话就是规矩。”
高岩见如此,也就不劝了,看着皇后娘娘喝了药,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至天明时分,大雨方才歇了,晨沐初光,几十个大臣脱冠散发跪在神午门外,连夜的雨后,大家如同出了水的水鬼,面目狰狞可怖。
易恒带着几个长随从中书房过来,他人一到,人群中立刻就有嘈杂的声音开起起哄。
“我们要见皇上,我们要见皇上……”
抗议声此起彼伏没个止歇,易恒面上仍旧和煦万分,“各位大人的意思咱家明白了,只是圣上体弱,不便上朝,各位的需求实在不能满足。”
“易恒,你跟皇后联合起来把皇上藏起来,如今皇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叫我们怎么能心安。”
“今天无论如何,我们要见皇上。”
面对诸多责难,易恒不慌不忙地道:“如果大家坚持要见皇上,咱家也会向皇后娘娘请示,只是皇上龙体虚弱,不便见这么多人,不如就由萧将军跟吴大人代表大家面见皇上如何?”
上将军萧冗与安平侯吴敬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有些忐忑,必竟他们在此抗议多日,这是易恒第一次出面回复,若坚持下去,恐怕对他们谁都没好处,可若就此依了,又不知会是何下场?
在朝为官多年,两人心中的我默契感让他们都有些怯步了。
然后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动摇了,易恒聪明,显然不会放过这推波助澜的机会,于是各方水到渠成,等两人明白过来时,已经身在养心殿的正殿里。
易恒吩咐关了门,砰地关门声让两人紧张起来。
易恒笑着道:“萧将军,吴大人,二位不用紧张。”
两人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养心殿,并没看到皇上的身影,也没有听话的坐下,而是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道:“皇上呢?”
易恒没有说话,目光微调慢慢朝里看了一眼,只见帘幔低垂的内室有脚步声缓缓而来,两人屏息宁神,正等着恭迎皇上圣驾,却见出来的人并不是皇上,而是一个身穿华美的宫装年迈妇人。
安平侯没有见过此人,但上将军却是知道的,见了她,立即俯首道:“太妃娘娘。”
安平侯知道宫里一直养着位老太妃,却鲜少见她露面,如今听他叫太妃,心知定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宁太妃,因此忙的跟着行礼。
易恒见他们说上话,便趁机从殿内退出来。
他撩了袍子,在外面的抱厦里休息,发红的眼睛里满是疲惫神色。
白奉天捧了热茶过来,“大人喝口水歇歇吧,里面得一会功夫呢。”
“萧冗这老匹夫油盐不进,只有宁太妃能说得动他。”易恒笑着道:“只要萧冗答应了,剩下的也就好办了,安平侯最是个见风使舵的,想必他不会不答应。”
白奉天陪笑道:“大人英明,当初死活保下宁太妃,就是为了如今说动萧将军,您早料到会有今日。”
“别尽着拍马屁,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算到会有今日。”易恒冷笑道:“我侍奉皇上多年,若论忠心,没人比得上我,只是人人都觉得我狼子野心,要做摄政王,哼,我如今的位置难道不比摄政的王强些?只是我千算万算,没有料到皇后如此心狠手辣,竟敢暗地对皇上下毒手,等我发现时,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好将计就计,顺了信王的意。”
他叹了口气道:“信王手段颇深,扶他继位虽然大大不利于我,只是总比小太子登基要好,太子今年才五岁,离他亲政至少还有十几年,这中间难保不出什么夭蛾子,太宗皇帝不在之后,东穆一直便不安稳,内忧外患,东穆如今再不能有什么动荡了。”
白奉天点头称是,“只是……皇后娘娘跟太子怎么办?以信王的手段,必定不会留活口的。”
他小心看着易恒的脸色,必竟皇后与易恒相处多年,临到生死关头,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却见那张冰冷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迟疑,有的只是深深的恨意,“这是她的造化,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易恒放下茶杯,顿了顿道:“皇后娘娘那边消停吗?”
“按照大人的吩咐,给娘娘吃了安神药睡下了,没有再闹。”
易恒点头,“皇上骤然离世,皇后神智不清也是情理中事。”他喝了口茶,又沉思了一会道:“殉葬名单可拟出来了。”
“拟出来了,一共十二人。”
易恒点头道:“一会拿着名单让安平侯先过过眼,省得他迟疑不定,出去说露了嘴,误了咱们大事。”笑了笑道:“安嫔生的是两个丫头,让她殉葬倒也不冤。”
皇上后宫不多,子嗣不丰,能有孩子的只有安嫔与皇后,若连安嫔都殉葬,别人更是不在话下。
易恒目光下移,看到了上面的颐嫔,脸色微沉道:“颐嫔那边如何了?还生不出来吗?”
白奉天道:“只怕凶多吉少,佟太医跟李太医都过去了,只是两人束手无策,已经耗了一晚上了,再耗下去,怕是母子都难保。”
易恒沉呤着道:“若果真活不下来,也是她的命了。”顿了顿道:“夫人在家做什么?”
“刚刚小太监来回,夫人跟老夫人一处下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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