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看到大公主原本凹陷的脸上已经长了些肉,气色也比以往好多了,穿一袭藕色罩衫歪在榻上,支着头在看一本书,月白的石榴裙垂在地上,越发有了少女模样,她道:“公主病愈后越发标致了些。”
大公主命运多舛,性格也比别的孩子要早熟一些,闻言脸色羞赧,对旁边的宫女道:“你们先下去吧,本宫要跟佟医女聊聊体己话。”
宫女无声退下,殿中只剩佟裳与大公主二人,佟裳替她把过脉道:“公主脉象平稳,只是之前吃了多年药,药效在体内一时半会除不干净,需假以时日方能清除,不过已经只是些末小事了,公主无需挂怀。”
“有佟医女在,本宫自然放心。”
佟裳收拾好药箱道:“臣女回头会再开一张方子交给夏公公,专门调理公主殿下的身子。”
大公主点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瞧着佟裳道:“本宫原以为自己这辈子便这样了,没想到还能有回宫的日子,这一切全凭佟医女妙手回春,替本宫医好了病,本宫心里当真很感谢你。”
“殿下快别这样说,殿下是皇上的女儿,到这清平馆来不过是休养罢了,待病好了,自然是要回去的。”
大公主苦笑道:“话虽这样说,可自打我来清平馆,父皇也从未过问本宫的身体,母后虽然偶尔会过问,却也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本宫虽贵为公主,却是有名无实,公主该有的飞龙卫与飞虎卫本宫一个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想到之前受到的不平待遇,心中仍旧戚戚。
佟裳道:“想必皇上觉得公主年纪还小的原故,就连长公主殿下也是过了及笈之年才配给的。”
佟裳出言宽慰,大公主只是轻笑,“她那个时候跟本宫如何能比,她生在乱世,有些规矩一时不到位也是有的,可本宫如今正是太平盛世,公主的配给为何会缺失?还不是因为父皇与母后不重视的原故?所以那干下人才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不过……就算是正经公主又如何?我看她飞扬跋扈那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一个和亲的下场,一辈子远离父母,好便好,不好便由她去了。”
大公主本来还带着淡淡的奚落,说到最后未免生出些兔死狐悲之感,兀自感伤一会,方才回转过来,“算了,本宫也不想提这些旧帐。”
她略缓了缓道:“今天恐怕是本宫最后一次在这里见你了,三日后本宫便要搬回宫里去住了,临走之前想交给你一点东西。”
大公主打开矮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交给佟裳。
“这是什么?”佟裳有些意外,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纸片。
“这些是本宫这些年来试用过的药方,本宫虽不懂药材,不过用得多了,自然会在这方面留神一些,信王殿下在找的药方,兴许能从这里面找出些线索来。”
大公主看着佟裳,苦笑着道:“本宫也不知道这个东西对你有没有用,只是想着这些东西交给你,总比落在别人手里要强些。”
“多谢公主殿下。”佟裳谢恩,收下盒子。
大公主不知道这药方的重要性,佟裳却是知道的,先皇一命呜呼,至今无人知道毒药是什么,就像凶害案里找不到的杀人凶手,一直隐匿在众人之中,危险永远存在,而信王终其一生在寻找的这个药方,以后或许会成为自己的救命稻草,皇族的生死一向都是说不准的。
佟裳回去的路上,将盒子里纸片一一拿出来翻看过,见上面只是罗列了一些药材的名目,出现最多的几味药材,大公主已经做了标记,而后来撤换掉的药材,她也有详细记载下来,这样无疑是给佟裳带来了很多的便利。
只是对于研究出解药的药方,佟裳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她已经检视过母亲留下来的遗物,那本医学手扎里没有任何关于解药的药方,除了那个出现过两遍的佟家家传毒药万用丹的名字外,甚至连毒药二字都没有提过,只是一些她自己专研可以治些疑难杂症的方子。
信王遍寻天下名医,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没有研究出来的东西,怎么会是她能研究出来的呢?
她将盒子收好,一回家便交给张婆婆收好,想着将来或许会派上用场。
随着长公主婚事的临近,易恒也日渐忙碌起来,佟裳已有半月没有见过他,除他隔三岔五送些东西来,让她知道他还没忘了她,只是不见面,心里总是闷闷的,有些挂念。
那日下雨,她早早去工地看过施工进展,便换了身衣服进宫去向颐嫔娘娘请安,颐嫔在续弦一事上为她出力不少,她要进宫谢恩,另外佟元进太医院应试的事也该着手办一办了,她需要见易恒一面。
佟裳乘家里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宫廷,不过月余不来,宫里已然换了副模样,宫里各处已卸下笨重的棉帘,换上轻巧薄透的茜影纱,加上长公主婚事在即,路上偶尔碰见宫人,也是行色匆匆。
佟裳来到华歆宫,随着宫人的通禀,跟随着一路来到颐嫔休息的内殿,颐嫔已是孕中期,大概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比一般的妇人要稍稍发福了些,不过看着气色倒还好。
佟裳依礼请过安后,便在椅子上坐下,姑侄两个说些体己话。
颐嫔抚着肚子倚在枕头上,脸上虽有些疲累的感觉,只是眉目间仍难掩期待的神色,“本宫近来总是觉得身上乏累,行动也没精神。”
“近来暑热,娘娘又怀有龙胎,身子疲累是正常的现象,可有召太医来看过?”
茗儿道:“太医倒是常来,也说娘娘的身子无大碍,只是娘娘总觉得疲累。”
佟裳听如此便道,“臣女替娘娘看看。”
茗儿听闻此言,连忙与桃子一起将把脉的东西准备好,佟裳上前诊脉,见颐嫔脉相有些湿燥的情形,于是便道:“娘娘近来是否多食了生冷食物?”
桃子道:“娘娘知道自己体质不好,自从怀孕以来便很注意饮食,夏天这么炎热,对那些冰凉的东西是一口都不敢吃。”
茗儿道:“佟医女这样说,是不是娘娘身上不好了?”
颐嫔也有些不安起来,看着佟裳的目光露出了一抹担忧。
佟裳道:“娘娘别急,只是有些痰湿的症状,不要紧的,只需改进下饮食习惯就好,娘娘如今水肿得厉害,想必也是因为湿气太重的原故。”
她放开颐嫔的脉,想了想道:“茗儿,你把娘娘近来饮食单子给我看看。”
茗儿听吩下去,很快取了张饮食目录来,宫中嫔妃每日所食都有案在册比较好查,佟裳翻看饮食名录,见上面确实没有生冷之物,就连寒心食物也很少见。
佟裳微微皱眉,“那就奇怪了,娘娘确实有些寒湿的症状。”
佟裳来到这里后虽然学了些中医的皮毛,只是很多情况拿捏不准,也不敢妄下定论,缓了缓道:“不如娘娘请佟御医来一次,佟御医的医术比臣女要精湛些,由他把脉兴许能看出些什么来。”
佟御医便是西府的老爷佟世鸿,颐嫔听了立即便叫宫人去太医院传话,紧张程度可见一般,佟裳看着她这样,有些话在心里转了转,便没说出来。
其实高龄孕妇本来便要比一般孕妇要多些磨难,孕期出现一些症状也是正常的,像颐嫔这种轻度湿寒,对胎儿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对孕妇本身会有一些磨难,只是这些话说出来也只是扎心而已,佟裳自然不会那样没眼色,去讨人嫌。
“余氏的事办得如此顺利,还要多谢娘娘在祖母跟前美言,不然以余氏的条件,是不能进咱们家大门的。”佟裳挑了合适的时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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