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裳回到院子,让张婆婆侍候着洗了澡,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外面已备好了饭菜。
佟裳往桌上看了一眼,全是荤腥的鱼肉,她自从跟易恒订了亲后,院里的伙食倒是很好,她才见过那么多血腥,看了就没胃口,叫把饭撤了,另送素淡的清粥小菜来。
张婆婆出去一会,佟裳听见她在外面跟人龃龉,出声道:“张婆婆,是谁在外面。”
张婆婆还没说话,就听见容妈道:“大小姐,是奴婢,奴婢有句话不得不跟您说说。”
容妈自行掀了帘子进来,佟裳看了她一眼,脸上仅剩的一点好脾气,也全都消失殆尽了。
自从上次佟裳不动声色教训了她之后,容妈妈就被打发到外间服侍,并不到近前服侍,佟裳眼见不着她,自然也就不心烦。
谁知刚消停两天,她又找上门来,佟裳耐着性子道:“容妈妈,什么事值得您动怒,叫人传个话进来就是了,怎么就在外间吵嚷起来,幸好咱们家虽是小门小户,宅院还算大,姨娘住得又远,若听见了,还要怪我治家不严。”
意思是,我平时就是教训得太少,才纵得你们敢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的吵架。
容妈妈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奚落,只是她仗着是府里的大管事,她男人又是帐房上主事,在家里地位一向很高,就是佟佳惠见了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因此并不将佟裳放在眼里。
她的奚落,她自然不会受的,当即冷笑道:“大小姐,奴婢也想温和说话,只是您每天开销破费太大,单只吃食,就是二小姐的四五倍,夫人虽然有话,让多关照你,可您也不能不把公中的钱当钱呀,就拿今天晚上的饭菜来说,夫人房里都才四菜一汤,您这里倒有八大碗,奴婢不明白,它哪里不合您的意呢?”
自从佟裳订亲以来,王氏就责令示下,她这院里的差事要头一份办,平时她这里的吃穿用度不光是府里最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奢靡的,但佟裳一点都不领情。
王氏这样做,不过是想给她树立一个飞扬跋扈刁钻任性的大小姐形象,每天端上来的饭菜就像刚才一样,一点都不合口味,她爱吃酸的,她偏要给她辣的。
她要喝汤,她偏要给她准备馒头,佟裳自然每顿饭都叫端下去另做。
容妈妈在外头侍候久了,可不是有意见吗?
佟裳疲惫地倚在织金大枕上,支着头道:“就为这个?”
容妈妈听出她语气里的不以为意,勃然大怒道:“大小姐,我在家里服侍四十多年,就是老爷都没有这么浪费的。”
容妈妈是家生子,可不是有四十多年吗,这是拿年龄压她呢。
佟裳冷笑,“容妈既看不惯,就另到别处去吧。”
容妈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愕在那里。
佟裳却已懒得理她,摆摆手道:“下去吧,明天我自会叫人去回姨娘,给你另谋去处。”
容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走了。
张婆婆进来,怯懦地立在榻前,“大小姐,她是府里的老人,您何苦得罪她呢。”
佟裳不以为意地道:“王氏故意让她来气我,这下走了不正好。”
“她是看着老爷长大的,在府里的地位不比寻常,小姐得罪她,只怕她以后会给大小姐使绊子。”
佟裳只是无力地摆摆手,她这会只想清静一会,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阿绿过了许久才回来,手里抱着一个小包袱。
“小姐,天晚了,奴婢没有找到太多,只是在家里的库房里搜了几本,又让汪全到街市上淘换了几本,也不知是不是您要找的东西。”
佟裳将那包袱打开,里面全是一些《东厂秘闻》,《太监遗事》之类的野史杂书,不过仍旧津津有味的捧起来看了。
阿绿吃了饭回来,见她仍旧在那里看书,便道:“小姐累了一天,也该歇歇了,明天还要有事要办呢。”
佟裳只是不理她,眼睛盯着书本上的字,看得聚精会神,不时露出一种惊恐的表情。
这些书虽然不是正经书,但描绘得十分逼真,一些东厂旧事也有记载,比如东厂刑法,还有今天她见到的金面人。
金面人长年服用一种药,早已失去感觉神经,没有痛感,更没有人的感情,他们被一种笛音控制去杀人,因此也叫木头人。
更私秘一点的记录有太监与宫女的秘闻,东穆朝第一大太监野史,所谓秘闻,其实不过是前朝的事。
这位掌印太监的职位,相当于易恒现在的地位,据说他位高权重,颇得皇上器重,最发迹时府里养了九个姨太太,只是不知为何,姨太太竟接连死亡,在他暮年时,身边就只剩一个长相不怎么样的姨太太照顾了。
书上面甚至还详细记录了太监的房中秘事,佟裳越看脸色越白,拿着书的手不住发抖,怪她太寡闻,竟不知太监也有房事。
阿绿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灯还亮着,揉了揉眼睛道:“小姐,都三更了,您还不睡啊?”
佟裳咕哝了一句,阿绿没听清,“您说什么?”
佟裳却不再理她,合上书,郑重地躺到床上。
易恒位高权重,虽说是个阉人,可满朝里未出阁的姑娘,若他有心求娶,想必皇后娘娘也都会应允的,为何偏偏是她?
颐贵人伴驾多年,按理说多少知道些内情,可上回进宫拜见,佟裳瞧着她的样子,竟像是浑然不知的情形,这里面不知是藏着什么阴谋?
一想到前朝大太监府里暴毙的八房姨太太,佟裳就觉身上一阵恶寒。
后半夜外面下起雨来,初春的雨来得生猛,窗子被砸地砰砰声动,佟裳细数着雨声,竟辗转一夜未睡踏实。
隔天醒来眼下乌青,脸色惨白,不过到底年轻些,熬了夜皮肤仍旧水嫩紧绷,这大概是她重生后第一大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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