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婆跟着她时间久了,知道佟裳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那种人,何况她有自己的考量,阿绿这两天是有些风寒的症状,她们这里的情况如今不便请大夫,佟裳虽然知道病症,可是没有药材也白搭。
她自己倒无所谓,风寒这些小病,过几天自己就好了,可阿绿是准新娘子,到时候交个病人出去,看着太不像样,阿绿过了门也会因此受到欺凌。
略顺下气,张婆婆扶她到饭桌前坐下,桌子上的饭菜早就凉透了,她道:“奴婢叫人拿出去在小银吊子里热热。”
佟裳没言语,等张婆婆重新热了饭进来,她也没了胃口,随便对付两口便叫张婆婆去吃了,宫里吃饭跟府里是一样的,不会再置办下人的饭菜,张婆婆他们都是捡她吃剩的,这阵子没什么东西送来,佟裳怕她们吃不饱,总是一两口就放下了。
张婆婆怕她吃不饱,以前也劝过,可佟裳的性子不是劝得过来的,一时也不言语,坐下慢慢吃饭,那一头,佟裳也拿出绣架开始给阿绿绣喜帕。
张婆婆吃完饭收拾了过来,又给添她添了个热水壶放在被子里,这是佟裳教给她的法子,拿水壶装了热水放在脚边,被子里热热的,人焐在里头一点也不冷。
张婆婆坐下来给她解丝线,两人就着灯台各自忙着针线,看着画面倒也十分温馨,让人暂时忘掉刚才的不快。
张婆婆缠着丝线,突然想起来道:“刚才佳沅小姐说什么二老爷要被罢官,这事跟小姐有关联吗?”
佟裳冷笑道:“我怎么会去说这件事?佟佳柔的解药到手我巴不得息事宁人再没人提起,想是那佟世鸿自己胆小怕事,不小心自己露了怯被老爷看了出来。”她冷笑一声道:“佟家的老夫人是个爱挑事的,二老爷在这里吃了亏,佟佳沅又丢了皇后娘娘的信任,不能侍寝,老夫人自然要去问老爷的主意,老爷那个人最看重他自己,知道亲弟弟犯了这么大的错,自然是要明哲保身的。”
“那……小姐要帮她吗?”
佟裳想了想道:“这事不用我出马,老夫人自己就会办。”她顿了顿又道:“佳沅刚才的话虽然难听,可也是事实,二老爷这辈子的心思都花在了宫里,让他中间退下来,想必他也是不依的,人都说焉人出豹子,万一他真因为这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累了佟家,那就得不偿失了。”
本来她也只是为了救佟佳柔,并没真想整治佟世鸿,何况还有佟元在佟家,就是在撇清关系,也需得安顿好佟元才是。
一想到这些日子没见佟元,她心里便有些担心,也不知那孩子怎么样了,自打上回余氏那样拈酸敲打过之后,她便暗自留了个心思,余氏并非最好的选择,佟元跟着她未必好,可是一时半会她也没有能力将佟元接到身边。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耐。
张婆婆担心地道:“小姐,怎么了?”
佟裳道:“你说,要是佟元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多好,佟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谁会愿意拿自己的嫡出元子交给别人抚养。”佟裳就是光想想,都觉得难办。
张婆婆见她又提起接佟元出来的事,不免劝道:“小姐怎么又提起这茬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佟元进了太医院,一切就好了,现在您就是佟家肯放人,您要把元少爷安置在哪呢?”
佟裳被她问得无言心对。
张婆婆缓下语气又道:“元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周太医也时时去看着呢,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佟裳点头,提起周太医,也不知那解药研制的如何了,如果这次宗人府的势力都不能让夜重年回心转意的话,那她就只有解药那一根救命稻草了。
此时的养心殿一片肃静,江慕允端了茶进去,小心放到桌子上,正要悄然退下,突然听见御案后的那人微微咳了一声。
她是惯会看眼色,听见声音立刻就停了下来,蹲身向他行了个礼道:“皇上。”
夜重年没抬头,盯着那奏折道:“她还在犟着吗?”
这阵子皇上都没提起过佟裳,加上宗人府跟皇后闹得厉害,那些请求把佟裳送出宫去的折子一封接一封送进来,江慕允原以为他要妥协了,谁知今天突然问起,还是这么个语气。
她心里微寒,知道这是意味着什么,略平了平气道:“易夫人这阵子不常出门,奴才悄悄打听着,似乎是专心在屋里绣什么东西。”
夜重年冷笑一声道:“她倒沉得住气,可有人比她沉不住气,你瞧瞧这些折子,都是让朕把她送走的,她这是打定了主意觉得朕动不了她。”
夜重年搁了御笔,脸上隐有怒容。
江慕允怕他再恼了,连忙帮着说话道:“其实易夫人也不容易,她若公然跟宗人府跟皇后作对,只怕以后日子更不好过,只能得罪皇上了,奴才听说前两天沅常在给易夫人送去了两篓子碳粉,那碳粉怎么能用呢,可易夫人还是咬牙将就用了,这说明她没在堵气,只是怕皇上为难。”
夜重年冷哼,本来恼怒的心里,在听到她受苦后竟然变态地生出一丝快慰来,仿佛之前的怒火一下子有了宣泄的出口,又仿佛她这阵子受的苦全是为了他,这样一想,就觉得她与他之间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交集。
握着的手捎捎松开,他没抬脸吩咐道:“叫人给她生了地龙,再多送些碳去,朕虽然冷着她,可也别委屈了她,必竟她还是易夫人。”
夜重年丢下这句话后便不再言语,江慕允抬头看了皇上一眼,不知道他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他仿佛总是这样真真假假的在试探,一面非佟裳不可,一面又张口闭口称她易夫人,难道他对佟裳的占有欲,纯粹只是为了抢夺易恒的女人?
江慕允看着眼前的皇帝,心里突然有些悲凉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这样瞧不起一个人过,真是可怜可叹。
易大人即便不做皇帝,他也永远赶不上易大人一丝一毫,只是一想到易恒,她的心里就有些难过。
前两天她本打算过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了,好不容易跟宫里调了班,他突然不让她去了。
江慕允不是很笨的人,随便一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些日子他对她虽然不拒绝,可总有一种淡淡的距离,以前两人都在宫里当差,随时都能碰到,却是无交流,现在他虽然肯跟她说句话,也都是为了佟裳。
上次她情不自禁送了两盒药,本想着他能用上,却不想还是得罪了他,一时间心里有着淡淡的失落,又有些不甘心,至于不甘心什么,她不敢去深想,那不是她这个身份应该去妄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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