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雨夜,整个独岛都笼罩在一重凄凉的灰色里。
路灯下的雨丝如同利剑,从天上直戳而下,在昏黄的路灯下纤毫毕现。
郁可燃身上穿了一件半大的白风衣,腰里的带子随意打个结,更是衬得她的腰肢纤细的不堪一握,而她的脖颈绑着白色的绷带,渗出鲜红的血,仿佛一个大力这纤细的脖颈就会折断。
更凄惨的是她的胸前也都是鲜红的血,已经浸湿了她的白色风衣。
头发也沾了血,混着雨水湿漉漉熨帖在她脸侧。
她脸色惨白几乎透明,步伐凌乱,眼神茫然,在大雨中一步一步,走的艰难。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终于挪到了旅社。
她不想再在独岛待了,哪怕多待一分一秒。可是她心底还挂念着一个人,那就是上官非池。
曾经她害过他,害得上官世家家破人亡,可是他也用感情成功报复了她。他不愿意离开唐茵。
所以,他是她得不到的人,她并不欠上官非池的。
只是,她觉得今夜太过凶险,无声无息的危险缠绕着她,似乎今夜能否熬过去都不一定。
或许,命运已经让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想想过去,忽然心底并没那么多恨和怨愤了。
不管上官非池也好,凰北玥也好,都是她曾经爱过的人。
上官非池是为她来到独岛的,她理应救他出去。
可是如今她这个凄惨样子,无论如何都救不了上官非池了。如果她还是凰北玥的夫人,那自然可以在独岛畅行无阻,可是她不愿意再用这个身份做自己的保护伞,挡箭牌了。
她想过,去求求司夜,看在她给与他生命的份上,司夜应该会帮她救上官非池的吧。
可是转念一想,不,司夜怎么会救上官非池?
他恨不得上官非池死。如果知道上官非池藏在这里,一定立刻派人来抓他。
那这样,她就真的没办法救上挂非池了。郁可燃只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她在楼底下犹豫了下,还是提脚上了楼。
她已经决定如果今夜的凶险可以顺利度过,她就离开独岛,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可是在此之前,她还是想找上官非池,与他见最后一面,哪怕只是坐在一起说说话,告诉他,她没能力帮他逃出独岛。告诉他,她得不到他的爱情,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她命中注定是个孤星煞星,注定孤独终老。
可惜,她是魃族,竟然连生老病死都不能够。她注定一辈子浸在孤独中。
她很可怜是不是?
郁可燃用钥匙拧开门,然而房间里空无一人。
郁可燃有些慌乱,上官非池去了哪里?会不会被抓了?可是这里那么隐蔽,怎么可能被抓。她艰难地走进去,关上门,便靠在墙上大口地喘气。半晌,她实在顶不住了。身子因为失血而渐渐冰凉,头发上的血水也因为身体的冷气而变成了冰渣。
她冷的要命,便走到床边,拉开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她郁可燃为什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那样凄冷无助,那样孤独无依?
如果她今夜不去找子献,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不会和凰北玥争执,不会杀子献试探他,就不会试探出他的真心竟然不在她身上。
如果她不去追究这一切真相,是不是就会安然地躺在别院的大床上,全心全意享受凰北玥的温情蜜意?
如果,如果……如果他爱她……
可是当她自找没趣,偏偏去追查子献的真相。当她深刻明白她要的只是他的心无旁骛。他便用行动给了她一个狠狠的巴掌,原来纵然恩爱有加,纵然甜言蜜语,他也给不了她她想要的爱。
凰北玥和上官非池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比上官非池强一点的是,他还给了她凰北玥夫人的身份,这点上官非池是给不了她的。
郁可燃想着想着,心底宛若被人剜了一块肉,疼入骨髓,疼的连睁开眼都觉得痛苦。她紧紧闭着眼睛,心底是万念俱灰,憋回快要到流下的泪水,拉过被子盖住身子,闷声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发着抖。
空气莫名地冷起来,她蜷缩成一团,摸了摸脖颈,脖颈好痛,痛的快要断了,而手指上都是湿漉漉的血,她手指冰凉极了,只觉得血液滚烫,脖颈的伤口竟然一直在流血,似乎永远停不住了。
她不怕死,因为她是女魃之身,血液流光了,就陷入昏迷,尸体却不会腐烂。昏迷个二十几年,三十几年都是有可能。
或许明天就会有人发现她死在这个邋遢旅馆的床上,身上都是血,那么肮脏和丑陋。或许旅店老板黑心,怕尸体招惹祸端,洒下一瓶化尸水,让她从此灰飞烟灭,甚至连复生都做不到。
或许老天仁慈一点,让她的朋友们找到她,他们会把她放在上好的棺材里,找人看着她,等待她二十年后复生。
可是,她真想沉睡下去,永世不再醒。更想一瓶化尸水将她彻底消灭,这样她就可以转世投胎了,或许在地狱里,可以查清楚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和她到底是什么渊源。
如果她侥幸没被化尸,二十年后复生,睁开眼后看到的还是凰北玥并不爱她的真相,她又该如何自处?那还不如被毁尸灭迹来的痛快。
或许还能看到他和子献双宿双栖,就像是当年她摔成植物人,醒来和他重逢的时候发现他和余姜在一起一样。
那时候他为了保护她,声东击西,让纳兰以为他爱的是余姜,才会和余姜粘在一起。但是那都是假的,他的心还在她身上。
可是这次,子献回来了,他真正爱的人回来了。他如果和子献在一起,那就没有什么能将他们这对纠缠几生几世的情人分开。
郁可燃无声地想着,她不愿再次醒来,看到他们在一起。一点都不愿意。
忽然之间,她特别想死,真的死,彻底毁灭自己的那种死。
血液依旧无声地流淌着,脑中胡思乱想着,越想心底越苦涩。过了会儿,她发现自己还存在知觉,只是身下的床单和被子都被血染透了,湿漉漉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她想掀开被子,可是发觉身体因为血液流失变得冰冷僵硬,她手以痉挛的姿势交叠放在她胸口,想挪动一下都不能。她唯一能动的竟然只剩下眼珠。
可是在被子下,看到的都是一片沉闷凄凉的黑暗。
忽然被子被人一把掀开,窗外雨水已经停歇,露出淡淡的月光,只见一个黑洞洞的眼睛莫名地看着她。
那个眼睛镶嵌在一张惨白的大脸上,郁可燃躺着看不到它的身体,只能看到它的大脸,而它的脸简直不能称之为人脸,脸上都是细密的白毛,没有鼻子,只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和一张血红的大嘴。眼睛里漆黑无比,没有眼珠。而它的嘴巴却呼出一道道气流,气流很快变成了冰渣。
人的气息都是温热的,而这个怪物的气息却是冷的。
如同鬼魅一样的东西出现,还在默默注视着她,郁可燃心底陡然一惊,可是她身体僵化,无法动,眼珠无能为力地转了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怪物却单手拉住被子,手却是人手的样子,但是依旧长满了白毛,手指甲长长的,几乎和半个手指一样的长度。
郁可燃倒吸一口凉气。
然而她本就求死,心底竟然平静极了,一点都不怕。
忽然门口一阵响动,那怪物嗖一声便钻到了床底下。
郁可燃依旧动也不能动,只见一个女人已经打开门走进来。看到床上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不由走过来。
她走过来的那一刻,郁可燃也看到了她的样子,她不是别人,竟然是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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