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打不过欥相。”李其歌展开一幅近百寸的水艺画幕,幕布上附着幻术显示出熸谷的影像,“我在魔窟里留了几个锁阵球,圈出来的范围内能瞅瞅。”
“只在魔窟?”续恒越不信李其歌这么实在,“其他地方留了多少?”
李其歌双手交叉,掌心连扣两下,发出闷闷噗声,从指缝里不停地往外迸着星星点点,闪烁的光亮飘到画幕上聚成个小地图,“不多,不到十个地儿,一共才三十来个球。不过,有些已经被监事毁了。”
“你是要监视魔窟还是欥相?”续恒越对他放那么多没什么用的锁阵球感到不解,这东西太容易被监事发现,没被拆掉只可能是被监事拿来做自用的监控,“总不会是要监视姜时吧?”
“都没,欥相没必要盯着,姜时嘛,没啥价值。”李其歌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问了一句,“你见过跟这个不一样的姜时没?”
续恒越轻点头,“见过。”
其歌马上来了劲头,“在哪儿?什么时候?”
“衡祸。”续恒越走到画幕前,指着姜时的脸,“跟现在这个人不一样。”
其歌扭头问负少,“贝家老爷呢?你见过没?”
负少点点头,“算是见过吧。”
“算?怎么算?”其歌好奇地探了探身子伸出食指,指尖上一团水滴化作一只小巧的青鸾,晃到手心里摆了摆,升腾起一股股水汽,青鸾踏着升腾的水汽展开翅膀飞入画幕中,“见过带这只青鸾的姜时?”
“没。”负少摇摇头,“姜时命定死而不亡,否则他也得不了幻兵。”
听到这句,其歌愣了一下,“啥叫死而不亡?”
“字面意思。”续恒越目不转睛地看着画幕,“他肯定知道自己打不过欥相,但为什么要牵制他,在熸谷又没什么优势。”
“姜时说得对,就算人能分,相神也不是他这小子的水平能分的。”其歌没回应续恒越,而是朝负少打了个响指,“你说吧,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负少故意转移话题,“杨久久给陶改留的节度使烽燧令是怎么回事儿?你说呢,续老板。”
“老板?”其歌诧异地瞅着续恒越,“你开店了?
续恒越叹了口气,“什么老板,少瞎忽悠人。”手指沾了点儿茶水,在桌上画了几个圈,“别转移话题,姜时的事情我查过,他在跟很多人接触的时候,状态都不太一样,话说回来,他是名家的斗少爷,这名号跟名家本身的偃兵是矛盾的,他怎么斗?斗什么?”
“怎么说?”负少没特别注意过姜时,每次见到他都是以小弟的身份跟着荀因健,到底有什么能耐做什么事情谁也没较过真。当荀因健站出来时,他会自动销声匿迹,当荀因健隐到后台时,他也会马上冲出来当前锋,就算是图门清的场子,他多少也能扛得下一时半会儿。即便做得没差没错,但始终给人的感觉还是个吊儿郎当很不靠谱的小混混。“没人把他当回事儿。”
“也不是没人。”李其歌在续恒越画的圈圈上划出个横线,“邹迁说过,姜时这个人不能小看,很厉害。”
“他怎么看出来的,跟他自己比吗?”续恒越笑了声,“那……的确算厉害的。”
李其歌歪着头侧目瞥了一眼续恒越,“呵,说得好像你能耐大似的,怎么不见你露两手。”
“肯定比你会的多。”续恒越轻描淡写地应承,见负少要接话,狠瞪了一眼。负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所谓地耸耸肩。
李其歌看他俩鬼鬼祟祟不知道藏着啥秘密,“你俩怎么勾搭上的?”
“什么勾搭?”负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勾也没搭,你那个锁阵球能不能辨别鬼神?”
“那得看是什么级别的鬼神。”其歌无奈地挠了挠眉毛,“要不你们试试看?”
“试试。”续恒越指着画幕左边,“欥相的相神,放大一些。”
李其歌摇摇头,“能捕捉到,放大不行,不是长焦的。”
“垃圾。”续恒越低声嘲讽,“这个锁阵球就是用眼珠子做的吧,算不上真正的锁阵球。”
“真正的锁阵球能即时投到水艺画幕上?真正的锁阵球还不是人得亲自回到那个阵里看之前记录的影响,没用的过时玩意儿。”李其歌对续恒越的鄙视明显地不屑,“给你看就不错了,贝家禁算,你还剩点啥能耐。”
负少看他俩互相嫌弃的样子觉得好笑,“你俩到底是想知道姜时还是欥相,还是锁阵球?”
“都不是。”二人异口同声,续恒越侧目看了李其歌一眼,用力抿了下嘴唇抽出根烟点上,一副懒得解释的不耐烦模样。
李其歌才不管续恒越端的那个架子,“他俩不重要,现在所有人都在找陶改。”
“不用找,跑不了。”负少右手轻捻着左手大拇指,像是在算计着什么,“这次巡山啊,陶改出不来,楚况跑不掉,图门赚不着,邹迁甩不开,估计都成全了一个人……”
“谁?”李其歌警觉地问,“荀因健?不可能,他压根不想掺和。难道是朱云取?”
“想什么呢你!”续恒越弹弹烟灰,“这几个还上不了台面。不,楚况还凑合。”
李其歌怔了一下,“什么?邹迁上不了台面还好说,图门吧,勉勉强强,可陶改,他总比楚况厉害吧。”
“不是比谁厉害。”负少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语调平缓,字字郑重地说,“这次巡山惹出大事的不是你们几个,也不是四律,而是道生扰。”
“什么?”李其歌惊讶得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眼睛睁得溜圆,不停摩挲着后脑勺。“你这是现算的?”
“哪里还敢算。贝家禁算不是避嫌,主要是为了保住一个个的小命。”负少指指自己,又指指续恒越,“有些事,有些人,想在这次巡山清算清算。”
“不用算的,你怎么知道?”李其歌上下打量着负少,穷追不舍,掰着手指头数人,“道生扰那几个带头的,宋启石、朱云耶、穆东要、白灜法,甚至在学堂里的慎破一,哪个也没进巡山啊。”
“呵。”续恒越嘲讽地说,“好好想想,你们几个布的虚阵谁教的?”
李其歌低着头琢磨,“你们等等,让我梳理梳理。”
负少看着续恒越,伸手要了根烟在指尖捻来捻去,没点,“就算四律不发那个剿令,以你们几个当靶子,也能惹出不少事。”
“啥?我啥也没做啊。”李其歌拍拍脑门,“最多算我怂恿了沐,他已经那样了,怂恿不怂恿区别也不大,但这跟道生扰没半点关系。”猛转头望向角落里的边桌,“柳大人,你说是不是?”
柳商曲装作没听着,不参与他们的话题,手里端着本书,边翻边喝着茶。
“他不会说的。”续恒越摇摇头,“你就当他是过来给负少当保镖,透明人。”
其歌刚想往柳商曲跟前走,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来,“保镖?柳大人?”小声嘟囔着,“他保负少?这谁保谁啊?”
“你梳理完没?少溜号。”负少不希望焦点在自己身上,“那一个人你未必认识,还不如琢磨眼前这俩。”说着指指水艺画幕上的姜时和欥相。
“不行不行,不想出那个人,我心里憋得慌。”其歌猛站起来又坐下,“不对,也不可能是宋织。”
“别想了,说了也没用,等这次巡山结束,你自然就知道了,没准你俩还能过几招。”负少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看续恒越,又左右看看李其歌,“算了,别过招了,你肯定是打不过。不如去帮姜时应付欥相的相神。”
“帮啥帮。”李其歌摆摆手,“死不了,你们都说了见过不一样的姜时,就说明他不是死在这地儿,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被欥相打死了,不是也死而不亡嘛。不过我跟姜时一样挺好奇欥相用什么办法搞出两套自己和相神。”
续恒越不耐烦地敲敲桌子,“欥相不是说了么,宋尹方圆注。”随手在桌上写了宋尹二字,“宋尹学派知道吧,根本不是用来打仗的玩意,所以,哪个能打哪个不能打还不是明明白白摆着吗,跟能打的那伙儿出去的并不是真身,留在熸谷的这俩是真货。”
李其歌想了想不住点头,“对对对,宋钘主张的就是非斗,宋尹的招数也肯定是避免纷争那一类的,跟郭克仓和姬映苏一起走,也用不着他一个小孩真出手。这么算来熸谷这一套肯定是真身,而且以欥相的水平复制相神最多复制出个影像,不可能连能力也做出一套,更何况他自己水平还达不到一并控制一个相神和两个复制品的。”其歌自顾自分析着,“不太对,他一个人控制不了,还有一个道家的能帮他,欧阳沾。而且宋尹学派虽然是道家的,但这派是融道、墨两家的,墨家还有个沈天任,这仨小崽子凑一起肯定不干好事儿。”
负少叹了口气点了烟,吸了两口弹了一下,“你的疑问解决了,那就来说说杨久久给陶改的那个节度使烽燧令吧,李其歌,上面可是有你的大名,只有你的大名。”
李其歌摊摊手,“不知道,什么节度使烽燧令,听都没听说过,这还第一次见。杨久久给陶改的,那不是应该去问三法门吗?”
续恒越转身走到柳商曲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柳商曲瞪大眼睛盯着李其歌,小声回应了续恒越紧接着又点点头。李其歌抻着耳朵使劲儿听也没听清他俩说了什么,不好意思直接问,就愣愣地看着负少,“你问我真没用,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啥。”
“负少,过来一下。”续恒越朝着负少招招手,“两分钟。”
负少指着李其歌,威胁道,“你别动,别动,过来打死你!”
“切,谁稀罕,你们仨还能翻天覆地不成。”李其歌也纳闷,为什么那个什么烽燧令上会有自己的名字,而且这东西之前也没任何风声,难道平白无故就出来了?还是什么人要针对自己?
“不用算的,你俩还有其他办法知道?”负少话刚说完就想到一个人,连连摇头,“难道……邹迈?他不会帮的,这次连巡山都没进,肯定不想掺和。”
“你想啥呢?”续恒越皱皱眉斜眼瞅着负少,一脸诧异,“为什么问邹迈?”
“啊?”负少有点懵,“那问谁?”
柳商曲戳戳续恒越,“让他直接问杨久久啊,那个烽燧令谁发的问谁啊。”
负少不说话了,就直勾勾瞅着续恒越,瞪了两分多钟也不见他拿手机出来,急着催了句,“打啊!”
“现在还不知道她是跟图门清还是巫夜。”续恒越烦躁地搓搓手,“我……”
柳商曲放下手里的书,“我什么我,你直接去当面问清楚啊,不论是图门,还是巫夜,还能拦着不让你见人?”
续恒越摇摇头,“不行,我觉得这里有猫腻,得用别的办法联系。”说着,从地上拽起背包,从里翻出一块墨放进衣服口袋,又抽出一个竹筒,拔出竹筒的塞子,深呼吸一口气,有个东西嗖地窜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连带着续恒越倏地无影无踪了。
“啥?”其歌吓得一个激灵,“人呢?啥玩意儿?咋没了?”
柳商曲食指贴在唇边,叫他别一惊一乍的,“等会儿。”
屋里沉默了约三分钟,没人动一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负少看着李其歌不住抖腿很是烦躁,“怎么回事儿?他拿什么走了?”
其歌见负少说话了就追着问,“什么东西那么快,眨眼就没了。”
柳商曲站起来伸了伸腰板,走到李其歌身边,把一盒烟挪到手边,点点窗台,“那个线香盒给我拿过来。”其歌一蹬转椅,滑到窗边,拿了线香盒又滑回来,将线香盒推到柳商曲手里,“喏。”
“这盒烟就代表那块墨,这线香盒就代表那个竹筒。”柳商曲说着抽开线香盒,指着里面的香,“这就算是那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李其歌拿出根线香点上,“那一股小烟,都没这飘得大。”
柳商曲往水艺画幕的墙上抬抬下巴,“你这锁阵球可能不能跟踪到杨久久?”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跟踪。”李其歌拍拍负少,“你知道不?”
负少掏出手机找到杨久久的号码直接拨了出去,“杨大小姐,我有个任务派给你。”
杨久久接到负少的电话感觉很诧异,心想着他的任务不都是从巫夜那边走的么,怎么突然就找上自己了,“您先说。”
“你现在在哪里?”负少顺着话头说,“小事儿,我看看顺不顺路。”
杨久久没太在意,毕竟他们几个人明目张胆走一路没避过任何人,“我就快到五里柳了。”
“哦,知道了,那不顺路,方向正好相反,你先忙,我再找别人。”负少撂了电话,“快到五里柳了。”
李其歌摇摇头,“五里柳不行,啥都看不到。”
“五里柳啊!”柳商曲话里有话却没说出口,转而挪了挪烟盒,“这墨,就是续家墨,续家人写符著录用的墨,有聚气守神的效果,只要手攥着这块墨,就算死了魂魄也不会离体,墨会从手心蔓延全身,锁得住三魂七魄。只要不被肢解不魂飞魄散基本上都救得活。”随手把烟盒打开拿出一支烟,“这墨也容易认,里面有续家脉纹,墨延伸之处里面有像血管一样的暗红色线,这个线也叫续命线,墨越来越稀薄线越来越淡,没了人就彻底嗝屁了。”
“那竹筒呢?”负少想了想,“是个动物?”
柳商曲抬手在空中写了两个字,“庆忌”,“封在竹筒里,应该不是庆忌的实体,续恒越能乘其而行,我估计是庆忌足云,就是庆忌脚底的云,可用血养着,放出来就会因为嗜血贴在身上,主人也能直接控制。”说到这里,柳商曲轻笑了一下,“这东西因为特别快,快到一般人肉眼看不到,所以送信儿特别好用。”
“续家墨这个我能理解,可以算是道家的东西,但你说这个庆忌足云,明显就不可能是道家的。”李其歌回想着学过的各类养神兽的路数,“这么个养法是阴阳家的吧。”
“对。”柳商曲点点头,“跟你说,续恒越手里不只是有道家的,他那些宝贝,远比不上十袭,但肯定比一般人家货多。”
“这我信。”负少点点头,“他在我那边挂的几样货就够惹眼的了。”
李其歌惊讶地眨眨眼,“所以你管他叫续老板?”
“不是。”续恒越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迅速收了竹筒,“那个烽燧令不只有李其歌那一封,还有一封邹迁的,地点不是熸谷而是既醉泉,其他内容都一样,封山时送到了宋织手里。”
“怎么会这样?”李其歌刚想说这没道理,又觉得不对,抄起桌上的烟盒把里面剩下的半盒烟全都倒了出来,开始摆着规律,“如果我守熸谷,邹迁守既醉泉,那姜时就应该去守月令崖,不改荀因健的位置的话,那五里柳应该是楚况的,而车徒漠是图门清的,沐在我这里。按照现在的布局,姜时守熸谷,我在这古澄山无神庙府,为了不让邹迁在既醉泉就他只能去月令崖,或者说为了迫使他去月令崖,就不能让他留在既醉泉,那既醉泉就必须用宋织,相对的车徒漠必然就得是陶改的,图门就得在五里柳,楚况在绝顶。这么搞是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还不清楚。”续恒越拿起表示五里柳那支烟,点上抽了两口,“只知道,杨久久的那两个节度使烽燧令是图门清要求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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