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迁地狱般的三个月,第一个星期还没过奈何桥。
人,不论有没有能力,有没有潜力,但一定有适应力,虽然不比蟑螂老鼠,但在极限中挑战极限,人的忍耐力的提升直接反应在苟延残喘到乐在其中的表象变化上,用陶改的话说就是人性本贱,一个个都是骡子性格驴脾气,不上鞭子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的。陶改耍起把式不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土地公公,只要在老子手下,就是孙子。
小迁这孙子当得很是窝火,一天天干着莫名其妙的事情,用巨大的拖把写小篆,最后要写到蝇头的大小;要把大腿粗的铁链打成十把软剑,还不许用火;给整个熸谷除野草,这满谷都是野草还除个什么劲儿?最不可思议的是要给熸谷所有的魔各刻一方万生千劫咒的石印章,工具不是篆刻刀而是一把大砍刀。所有事情都得用咒完成,决不能上手。小迁刚开始还满腹牢骚,见谁都想诉苦,瞅谁都觉得比自己过得舒服,大约熬了一个半月,越来越适应这种毫无理由的不可能任务,最近还在里面找到所谓“巧工”的乐趣。认为自己干的这些牛刀杀鸡的活计颇有艺术家的感觉。
“小渊,今天我用三尺环苟刀在一寸章上刻了段行书体,超顺。”邹迁得意洋洋地炫耀。
沈天心觉得有点莫名,“环苟刀又不是用来刻章的,为什么不用刻刀?”
“嗯……”小迁一下子也不好解释,干的事儿比这蠢的数不胜数,“陶改让我练咒。”
“为什么?”天心有点好奇这不对路的门道是要练什么咒,“这招儿是要达到什么目的?”
“不知道。”小迁苦笑着嚼着饭,“我现在除了按指示做,什么都不知道。”
邹迁也不是没问过陶改这个问题,到底为什么要练习这些永远不会“如此用这个东西以这个方法做那个玩意儿”的白痴事情?这些事情即便熟练了又有什么用处?就算是练咒,难道就没更实用点儿的方法么?
“孟小三儿,你知道目标是用来做什么的不?”陶改顾左右而言他
“达到目的。”小迁回答得利索,现在完全戒掉了拖尾音的毛病。
“达到了以后呢?”陶改端着茶,正坐在桌边,一点没开玩笑的意思,“达到之后要干什么?”
“没想过。”邹迁其实想过达到目的之后的事情,想来想去也就是跟平常一样过日子,或是顺其自然等着别的麻烦找上门来。
“不可能没想过吧,大不了就是想不出,日子照过,课照上,饭照吃,妞照泡。”陶改喝了一口茶,咧着嘴咂了两下,“啊,这什么玩意儿?树叶子泡的?这是给人喝的嘛?”说着从后屁股兜里摸出一包云烟,“你现在搞混了练咒和学虚阵咒的目的。”
“嗯?不懂。”邹迁移了移椅子,靠近桌边。
“虚阵里需要用的咒你本来都会,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陶改抽了两口烟,瞅着小迁惊讶的表情,“但是,你的咒在虚阵里用不了,水平不够。”
“强度还是熟练度?”
“什么度都不够。”陶改弹弹烟灰,手指点了些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这个圈外就是学堂的天地阵,圈内就是虚阵,如果在学堂里需要的能力是十的话,虚阵内就需要五十到一百,因为虚阵本身就是以吸收阵内人的‘气’建成、保持的,就算做得十分完美还是要抵消掉一些,你要是没有二百的能力就别想达到一百的水平。”
“我现在练的那些能达到二百的能力?”小迁觉得这些练成了可以出去打把式卖艺,当绝活收钱,弄个笼子把自己关进去,用关公刀刻印章,收参观费没准还能小赚一笔,炒作好了没准还能成名,弄个民间艺人的招牌。
“跟你说别有什么目的,就练,除了练啥也别想。”陶改一巴掌划掉桌上的水,“什么都没,就是有全部!”
“等等,啥意思?”小迁对这些诡辩的逻辑即便是理解也无法运用在实际生活中,“我练这些啥时候是个头?”
“没有头。”陶改斩钉截铁地敲了下手掌,“跟你说,纯技这东西永远有缺陷。”
“纯技的缺陷?是不是纯技之间阴阳相克?”邹迁早就知道有这个说法,可因为人与人不同,就算同一纯技的人相克的纯技也不一定完全一样。
“你真是知粗就不想知细。”陶改抽出根香烟放在桌上,“既然知道纯技之间相克,就没想过纯技本身也有相克之处?这根烟,白色包烟丝的这边当作你所实用的纯技的话,另一边过滤嘴就是你永远学不成的另一部分,因为有过滤嘴这部分的纯技存在,所以纯技是永远学不完善的,这就是所谓的缺陷。”
“这个缺陷能克服么?”
“不能,除非是异学徒,学起来的阻力是百家生的两三倍,有些能达到十倍的难度,但是他们没有纯技的阻碍,可以学成全部,没有缺陷的技艺,但这只是一个理想状态,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人的精力、寿命有限,不可能学到至臻的境界。”陶改顺手把桌上的烟拿起来点上,“宗峭算是修炼的极品人物,他的借势学到九成学不上去了,就是因为有纯技碍事儿,开始练的时候,纯技的促进作用很大,越往后越巴不得没这东西。”
“反正都学不到最高,还练那么高干啥?”小迁不知道还罢,知道了不免有点泄气,“这东西巡山也不能用,到底还要受限,何苦呢?”
陶改干笑了两声,“你这么活着一生也没办法完美,怎么不去死?出生就没得十全十美,你爸妈干嘛不直接把你掐死?牛角尖是用来钻的,死胡同也是用来走的,你钻完走完,就彻底完事儿了?”
邹迁沉思地寻思着他的话,半晌,疑惑地瞅着陶改,“就算我不用咒,练的这些东西还能用上?”
“孟小三儿,目标太小的结果不是轻松得到的满足感,而是不断失落的无助感。”陶改抽了一半的烟放在桌上,伸手一掌,顿时整个桌面铺满了均匀的烟灰,不飘不落,熨帖地浮在桌上,“还是那句话,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了全部。无法达到满足的同时也不承受失落。”
“永恒?”小迁似乎有点明白陶改的意思,“不,这不是时间上的永恒?”
陶改一转手腕,整个桌面上的烟灰都随着手心旋转,渐渐缩小到手掌内,轻松一握,拳心中冒出缕缕白烟升空荡去不见踪影,“无限,这就是所谓的目标极限。”
为霜是这次行动中唯一没有虚阵任务的人,并不是她帮不上忙,更不是不需要她帮忙,刚刚相反,这打头阵的艰巨任务就交给了她,她和孟为露负责调查出所有参与此事的“敌人”和每个人的目的、弱点和从中得到的好处,限期也是三个月。
在调查这点上,姐妹俩倒是颇有灵犀,步调基本一致。开始一个星期,其他几个人的举动都比较大,尤其是邹迁和左钦钦几乎变成了半个兵家生跟着兵家讲师混,一个在熸谷一个在问咎山,没日没夜地泡在环校叠山里,就算平时不太接触的人也看得出来这里面定有文章。其歌彻底成了慎破一的小跟班,以至于让很多人误以为他双修改修了道家。而公羊沐办了实习手续,出了学堂压根再就没见回来。因此,为霜第一个星期什么也没做,就是按部就班去上课、准时协助续密寻行,暗中观察哪些人对他们的变化有所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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