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启顿了顿,面对段舒念锐利的眼神,他竟然想避开,不敢直视段舒念的眼睛。
他说的都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在段启眼中,段舒念不适合在这样阴暗的地方生活,或者说,这里会把她污染。
段舒念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太过干净纯粹,美好的仿佛不掺一点杂质,就像当年的白蓁一样,吸引着他们这些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不停的想要靠近她。
对他们来说,这种人就像是炙热的焰火,而他们本身,就是那奋不顾身想要扑火的飞蛾,为了短暂的火热,不顾一切甚至焚烧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舒念,你是知道,我也想你可以留下来,只是……”段启顿了顿,继而转头看着她,“你也看见了,钟玉华她……”
她们实在相处不下去,不要说两个人安分的各自在自己的领地里,互不干扰,单单是钟玉华一个人,就足够让段启脑子疼了。
再加上钟玉华根本容不下段舒念,这样相处下去,吃亏的只能是段舒念,因为段舒念的性格根本就战胜不了泼赖的钟玉华。
段启也是为了她好,他只是没想到,段舒念会这么理解他的意思,空气变的凝滞,段启尴尬的搓了搓手掌,讪笑着看着段舒念。
段舒念心里说不上难过,更多是惊讶,一直把这里当成最后避风的港湾,但是段启却突然打破了自己的认知,是她自己想的太多了,把这个世界想象的过于美好。
“所以,叔叔是因为钟玉华而说的这句话?因为她我才不适合这个家?”段舒念抖着声音,小巧的鼻子喷发出来的气息都变的不一样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的关心她,把她看成重要的人,也没有期待过,谁会为了自己而放弃所拥有的东西。
只是……,段舒念一度认为自己在段启心中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段启和钟玉华没有孩子,而她回到段家之后,段启也表现的高兴。
为了段氏把自己亲手送到高靳南的手里,段舒念也没有怪罪过他,为了父亲遗留下的事业,她理解自己的叔叔。
那么在他心里,她却还没有一个无赖的的泼妇重要,这一点,段舒念是怎么都不能接受。
踏出门口的脚慢慢的收了回来,本来要离开的段舒念也回过头来,重新走近宽大的办公桌。
和之前一样,在办公桌的对面,段启静静的看着自己,脸上的疲态掩饰不住,风霜早已刻上了这个男人的脸颊。
仿佛是回到了几分钟之前,只不过是两个人的心思都变了,恍惚间,段舒念想着,如果这几分钟之内发生的事真的是自己的幻觉,那她就不会这么压抑了。
胸口沉闷的压迫感在确切的告诉她,这一切根本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而是真实发生的,段舒念看着段启,眼神比刚刚更有逼迫的感觉,直看进段启的心里,“不想回答吗?叔叔。”
段启晃了一下神,仿佛像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以极其困难的姿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坐到了椅子上,如何回答段舒念的问题,段启一下子真的想不到合适的词语。
房间里安静又沉闷,心脏跳动的感觉就像是陌生曲子的鼓点,下一次跳动,不知道就会落在什么地方。
段启想了半天,斟酌着该说什么,“我没有逃避这个问题,我只是在想一个人。”
“在想谁?”段舒念轻轻的问道,秀气的眉毛蹙成一条直线。
段启仿佛就是在等着段舒念问出这句话,话音刚落,他就紧接着说道,“你母亲,白蓁。”
短短五个字,将段舒念所做的强硬的心里防线,摧残的一干二净,仿若狂风过境一般,将她的心席卷了个遍,剩下的就是满目疮痍。
在段舒念心里,白蓁算是一个禁忌,她相信母亲的为人,作为白蓁的女儿,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呢?
这些年来,外界对白蓁的风评也一直不好,之前无论段舒念怎么懦弱,她都不会允许自己听见任何一句关于母亲的不好的言论。
那个时候,她像是一个保护领地丝毫不让的豹子,只要有人触碰到她的底线,她就会追着那人,将他撕到粉碎,渐渐的,也不会有人再在她面前提起白蓁,在她的意识里,也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屏障,那个屏障将白蓁紧紧的保护着。
段启看着段舒念变了脸色,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他连忙站起来,想要转移话题,“舒念,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不知道。”段舒念平静的说着,保持着一个姿势,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你没有打算吗?这个问题必须要早点想好才行啊。难道你要继续在这里受伤害吗?”段启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想着直到段舒念忘记之前的不愉快才好。
段舒念闭上了眼睛,浅浅的眼窝映衬着长睫毛,就像瓷娃娃一样,精致的让人心生喜爱。
“你这么想要我离开这里?”段舒念没有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问题。
段启愣了愣,他只想掩盖了白蓁的事情,没想到自己心里着急而又说错了话,“没有!没有!”
连连否认,正所谓越着急越慌乱,段启除了“没有”两个字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连解释的话,也梗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让他万分难受。
段舒念闭眼睛听着段启慌乱的声音,在他的目光下,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一直以为你是目前最关心我的人,我也把你当做最重要的亲人,从来没想过,其实你最亲近的是钟玉华。”
段启否认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瞬间被人扼住了咽喉,想要呼吸都觉得困难。
“不想多说什么,只说一句话,我没有怪罪过叔叔,你不必再扮演一个温情的长辈了。”段舒念说完,立刻转身,她不想让段启看见自己忍不住流下来的眼泪。
因为实在是太可悲了,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的同情,都足以给她重重的一击,把她彻底击倒,摔在泥潭里,永远也翻不了身。
重要的人却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只是因为所谓的愧疚,她就被表面的温暖迷惑了,段舒念觉得难以启齿。
自小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敏感自卑的心里,她对外界保持着嫉妒不安全的感觉,缺乏安全感的性格,造成了她会喜欢高靳南,也是她不顾一切想要相信叔叔的原因。
段舒念有点后悔了,她不应该把心里的全部想法告诉段启,现在的段启对她来说,就是伪装成同类的狼,如果不留意,他可能再次出卖自己。
读懂了段舒念眼中的情绪,段启心里一紧,“舒念,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上次只是高靳南的局,你也不想看着段氏在我手里毁掉吧。”
苍白的解释无意识雪上加霜,段舒念摇着头,背对着段启,低声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拘泥于那些无谓的事情,以后才是最重要的。”
莫名的一番话,段启听的一头雾水,前半句话他能够理解,后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段启看着段舒念走出书房的背影,有心想要叫住她。
但是段启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控制住的木偶,连行动都被人操控了,话都很难说出来,只有思想还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剩下一个人的书房,静的连自己的呼吸都很难听见,段启直直的站立着,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扶着桌子,难耐的弯曲着僵直的双腿,低头苦涩的笑了笑。
这个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对段舒念的愧疚,还有对高靳南的愤怒,更有对白蓁的眷恋。
尽管过了很多年,段启还是忘不了当年那个纯净的如同百合花的笑容,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鼻尖都仿佛萦绕着百合的香味。
那是属于白蓁的味道,他那个时候几近痴迷,看着白蓁就会想着怎么样才能得到她,被欲望吞噬了理智,他才会干出后来的荒唐事。
本应该背负着愧疚,他却又一手将段舒淇也送上了不归路,所以遇上了钟玉华,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报应啊!
段启笑着笑着仰起头,笑容逐渐放大,蔓延到整张脸上,他面朝着天花板,笑出了声音,那声音里是难以咀嚼的苦涩。
不是他不想离开钟玉华,是他实在不能离开她,这辈子他都要在她的身边,受尽折磨,以偿还他所犯下的错。
眼角的细纹里,流淌出一道晶莹的水痕,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段舒念回到房间,这次和段启的谈话不但没有给她想要的结果,反而让自己更加烦闷,想要离开的念头愈来愈迫切。
她临走前说了那样一番话,就是打算趁着深夜,离开这里。
段舒念打开柜子,里面全是她的衣服,柜子的最上层是一个行李箱,拿下落了些灰尘的箱子,段舒念望着满满当当的衣柜,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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