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四名士绅下楼离开后,杨慎皱眉沉思了片刻之后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见他站了起来,直直地向着徐晋行去,同桌的张佳胤和赵贞吉疑惑相视,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站住!”
杨慎还没接近徐晋所在的桌子便被亲卫们厉声喝止住,张赵两人见那些亲卫都凶神恶煞,目光凌厉如刀,不由吓得打了个哆嗦,急忙叫道:“用修兄,快回来。”
杨慎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转身来,而是躬身一揖,朗声道:“新都杨慎,拜见北靖王爷!”
此言一出,张赵两人均吓了一大跳,登时呆立当场,赵大头和宋大眼等人也微吃了一惊,大帅此行并不想惊动沿途官府,所以大家都换了便服,他们这些亲卫甚至连燧发枪也没带,没想到刚到汉中府城就被人认出来了。
徐晋缓缓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他跟杨慎并不相熟,当年也仅是数面之缘罢了,再加上时隔多年,杨慎的相貌变化比较大,估计是谪居的日子并不如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所以徐晋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此时杨慎上前自报姓名,徐晋这才认了出来。
“原来是杨状元,不必多礼,且近前来说话吧!”徐晋淡然道。
众亲卫闻言让开了道路,杨慎举步行至徐晋面前,不卑不亢地道:“一别经年,北靖王爷风采尤胜往昔,可喜可贺。”
徐晋淡笑道:“杨状元也是。”
杨慎自嘲地一笑道:“在下如今不过是一名戴罪之臣,连落泊书生也算不上,哪来的风采,倒是让王爷见笑了,当年要不是王爷仗义执言,在下恐怕早已死在陆炳此獠之手。”
徐晋不动声色岔开话题道:“陆炳已伏诛,往事便不必再提了,不知杨阁老近日可好?”
“家父前段时间病重,在下因告假回家侍奉,万幸家父近日已痊愈,目前还算康健。”杨慎答道。
徐晋不由恍然,他记得杨慎当年被贬到云南永昌卫,没有朝廷允许是绝对不能离开当地的,敢情是告了假,只是这家伙显然不太老实,父亲病好了并没第一时间返回永昌卫,竟优哉悠哉地跑到汉中这儿来了,此事若被有心人人告发,恐怕是要罪加一等的。
当然,徐晋也不会无聊到向嘉靖打小报告,毕竟法理不碍乎人情,更何况杨廷和虽然退了,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要不是有事在身,本王定然亲自前往新都登门拜访,回头你便替本王带个好吧!”
杨慎当然明白徐晋说的只是场面话罢了,要知道当年自己父亲被逼告老还乡,最直接的原因正是徐晋要开海禁,记得父亲当初离开文华殿时还当面警告过徐晋来着,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小,徐晋又怎么可能登门自讨没趣呢?所以不动声色地答道:“感谢北靖王爷对家父的关心,您的问候,杨慎一定带到。”
徐晋淡然一笑,目光往张赵两人望去,随口问道:“这两位仁兄是杨状元的朋友?”
张佳胤和赵贞吉两人精神一振,急忙上前躬身施礼,并作了自我介绍,徐晋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张赵两人顿觉受宠若惊,没想到凶名在外的徐砍头竟然如此和善,不仅英俊年轻,气质还温文尔雅,谈吐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杨慎又拱手一礼道:“眼下北靖王爷有女眷在旁,并不方便,回头杨慎再另设一席宴请王爷,一尽地主之宜,还望王爷赏脸,现在便不打扰了,告辞!”说完也不管徐晋答不答应,竟然转身走向楼梯。
张赵两人连忙深施一礼,也跟着杨慎下了楼。
王翠翘蹙了蹙秀眉轻道:“早就听说过杨慎的才名,只可惜此人不太懂礼貌。”
徐晋微笑道:“杨慎倒不是不知礼,孤傲罢了,这是腹有才华者的通病。”
旁边的婢女秋雁忍不住一插嘴道:“那杨慎的才华再大,能大得过王爷您?王爷就一点也不孤傲,待人接物总是谦谦有礼,平时对咱们这种下人也是有说有笑的,丝毫不摆架子,我家小姐都说了,王爷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奇男子。”
王翠翘俏脸一热,赧然地白了秋雁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徐晋笑道:“你家小姐说对了,本王确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要不然如何能撷得王大家的芳心。”
秋雁不由咯咯地笑起来,王翠翘的心里甜丝丝的,轻嗔道:“亏得秋雁刚刚才说你谦谦有礼呢,一点也不谦虚。”
徐晋呵呵笑道:“本王只是道出了事实而已,哪里不谦虚了,吃饭吧,待会饭菜该凉了。”说完往王翠翘碗里夹了一块豆腐。
且说杨慎三人走出了望江楼,赵贞吉和张佳胤两人显然还没从激动中恢复过来,一边行一边兴奋地讨论着。
“没想到传说中的北靖王徐晋竟然出现在咱们汉中府,啧啧,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是难以置信啊。”赵贞吉抚掌道。
张佳胤亦激动地道:“北靖王爷盛名在外,没想到竟如此年轻,只怕比在下也大不了几岁,身为王爷竟没有半点架子……”
杨慎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张佳胤,张赵两人这才发现杨慎的面色不太好看。
“用修兄,你这是……怎么了?”张佳胤讪讪地问。
杨慎沉着脸道:“徐晋出现在汉中,并不是什么好事!”
张赵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此话怎么讲?”
“难道汉中将要有大事发生?”张佳胤补充道。
杨慎摇了摇头:“你们刚才没听徐晋的的士卫跟小二说要买舟东去吗?”
张佳胤松了口气道:“也就是说北靖王很快就会离开汉中了,还好,我还以为汉中要有大事发生呢,传说北靖王所到之处都会腥风血雨。”
赵贞吉终究是老成些,他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杨慎,低声问道:“用修兄,怎么了?”
杨慎冷冷地道:“你们好好想一想,从西域回京根本不用经过汉中,而徐晋偏偏出现在这里,只有二十名亲卫随行,甚至还携带了女眷,还要买舟东去,分明就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架势。”
赵贞吉心中一动,脱口道:“用修兄,你的意思是徐晋故意拖着不回京?”
杨慎冷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徐晋非我辈中人,此子虽然有经纬之才,但却毫无气节可言,最会趋吉避凶,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回京,扑那风口浪尖上呢?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子肯定是找了个借口向皇上告了假,故意拖延着不回京,等风头过了再回去。”
赵贞吉一拍大腿道:“肯定是这样,据说北靖王乃江西上饶县人士,我估摸着他是打算从汉中乘船入长江,再顺流而下九江,回老家上饶县去。”
张佳胤不由感叹道:“果然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啊,这家伙待人谦谦有礼的,没成想竟是个滑头,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人,用修兄为何还要宴请他?”
杨慎冷道:“如果以往,本人肯定拂袖便去,那有空理会他,只是如今京中的形势,徐晋要是不肯出面,便绝无挽回的可能,所以如今之计也只能虚以委蛇了。”
赵贞吉连忙问:“那用修兄打算怎么办?”
杨慎目光一闪,淡道:“徐晋故意拖延不回京,显然既不想得罪皇上,又想保存自己的名声。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徐晋既然爱惜羽毛,那咱们便以名困之,回头多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名宿参宴,大家再用言语把徐晋架上去,让其不得不为。”
张赵两人眼前一亮,齐声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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