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倩体乏神倦,一上午的工作,只能让她赚十几二十来个铜板,勉勉强强买一两斤米面。
她若是孤身一人,养活自己和孩子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且孤儿寡母属于被欺负的人群,能活几个月都说不准。
男人是家庭的顶梁柱,在这个时代绝不只是经济意义上的。
揉了揉太阳穴,她这几个月总头疼,轻微而不影响生活,看了回大夫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也就不理会了。
平常老百姓,谁没个乱七八糟的病呢,只要还健康,还能干活就不算大问题。
大中午的,儿子周壮实一脸汗的跑回家,显然在外面和伙伴野的乏了。
“别一出汗就脱衣服,容易病。”倩娘叮嘱道。
周壮实胡乱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他灌了一大碗水,喝了个饱。
躺在大竹倚上,他美滋滋的歇着,这可是大黑牛平日的宝座,坐上去就有当家人的感觉。
歇了会儿,他道:“娘,我饿了,中午能吃腊肉吗?大傻个家里今天炖鸡吃呢,馋死我了。”
上回吃鸡,还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
倩娘无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看着孩子那渴望的眼神,她点了点头:“给你切两片吧。”
吃的时候,她大概是不吃的,舍不得吃。
周壮实喜滋滋的,过了会儿又道:“娘,我想去上学,上学了以后能找个好活计,不然不识字,被人骗了还不知道,练功也练不出名堂来。”
倩娘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可读书要钱的啊。
她当年读过两年书,倒是教过儿子一些常用字,但也仅限于此了,要认真读就得找先生,否则学不出名堂来的。
“你先把我教你的字熟悉熟悉,过一两个月后家里宽裕了,就送你读书。”
她觉着这么大的事,是一家人共同的决定,不能略过大黑牛。可惜儿子老想让她下决定,最好不理那大黑牛,把他当外人。
周壮实哼道:“那些字我都熟的不能再熟了,家里的功夫我也练的熟了,可总是停留在皮毛上。
我这年纪干活没人收,不学东西就只能天天在外面晃悠,娘你就忍心让我荒废时间吗?”
倩娘沉默。
哪个父母不想给孩子最好的,只要他们有。看着孩子健康长大,越来越出色,让他们高兴开心有个好前程,也是他们的愿望,是他们的快乐源泉。
可是,她知道自己有多大能力,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这种边界感让她在遇到问题时乏力而无助。
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说。
孩子饿了渴了,缺什么想要什么,都会转头和父母讲。
可父母曾经也是孩子,甚至于心里一直有个孩子的模样。他们也有饿了渴了的时候,也有缺的也有想要的。
只是他们知道,想要得到什么,必须付出什么去交换。
孩子可以不劳而获,他们不能。
倩娘沉默了半晌,道:“等你爹回来了再商量商量,我一定想办法容你去读书。”
如果没有,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周壮实问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这样的回答,他知道这已经意味着拒绝。
因为家里,确实没什么余钱。
想到大黑牛自己惹了事,败了几十两银子,他就一肚子火。
“娘你就不能拿主意吗?何况他又不是我爹,凭什么事情都要他同意,他脑子又不灵光!”周壮实气哼哼的。
倩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算是改嫁的,这孩子又和大黑牛没关系,一般这样的人家,不整天吵个不行,就已经是天幸了。
她知足,可孩子不这么想。
“我赚不到钱,草织手艺只能养活自己,还能保证你饿不死。
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她知道孩子会恨她无能,恨她付出的爱不够多。
她也不愿意说,孩子对她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也不愿和孩子说:我付出的每一分,都是我的血汗与爱恋,你得到的每一分都是赠予。
父母觉着自己的付出,是从零到无限,孩子得到就开怀。
孩子觉着自己的得到,是从应该满足到空缺,没得到就感觉自己受到了委屈。
其实,倩娘自己心里的委屈,远远比孩子大,可她不能说也不愿说,说了孩子也不懂。
她也很累,尽管她从来不说。
周壮实气呼呼的:“娘你不爱我了,你不爱我了,你就喜欢你的大黑牛,早就把我和爹抛在脑后了。
你不管我,我也不想要你管了。
我恨你!”
说完,哭唧唧的周壮实就跑了,又饿又委屈的在街上狂奔。
林小倩匆忙跑出来,她追又追不上,只能在后面大喊,可人还是没了踪影。
在街上跑了许久,情绪平复下来的周壮实才感觉饿的慌了,但这时候让他回家,面子上怎么挂的住?
可皮了一上午,又心神起伏的倦了,这时候肚子一闹腾起来,饥饿就充斥着他的大脑。
饥饿带来的驱动力,比繁衍本能还要强烈百倍,饿疯了的人什么都能做出来。
一个人的时候,没钱又赚不到钱的周壮实,想到了不劳而获。
他在街上东张西望,心惊胆战的寻找着下手目标,想动手又被道德和法律约束,害怕受到惩罚。
只是他的这种表现,街上的买卖人,一个个都看得出来,脸上笑嘻嘻,心里却防备的紧。
最终,周壮实的手伸了出去。
他抓住了一个热乎乎的饼。这一刻,他心里升起一股得意。
在缩回的那一刻,一只大手将其捉住。
“小子,你家大人有没有告诉你,偷盗是要挨打,还要坐监的?”
摊主皮笑肉不笑,一巴掌带着呼呼的风声,恶狠狠的甩在了周壮实的脸上,一下就把他打懵了。
随后,恶打就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
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拳脚,周壮实蜷缩在地上惨叫,哀求着摊主不要再打。
他的心里除了对疼痛的惶恐,还有对刑狱的恐惧:自己不会真要判刑坐监吧?
如果年纪轻轻他就进去了,根本没有所谓的前程可言了,到时候,他想念书也没有任何先生会收。
忽然,一声暴喝传来,周壮实感觉没人再打了他,以为得了救助。
阴霾似乎驱散,光明就要到来。
可一只大手抓着他的头发,就将他提了起来,九岁的周壮实疼的直咬牙吸凉气。
他的眼前露出一张笑脸,一张涂捕头开怀大笑的脸,这样的笑容让他浑身战栗。
自己落到了官府手里。
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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