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活着》第三十八章 股东的叹息

    <script>p1()</script> ?    俺的个娘哎，总算送走了考察团。    下午，坐在办公室里，审批着费用报销单。    吴总心事重重地推门进来。    “怎么了？老大。”我递了一支烟给他，关上了门。    我的手下一个去了工程部复核成本，另外一个去销售部帮收银员数钱去了，客户多，忙不过来。    春节前是汽车维修的旺季，大多数人选择这个时候来，有毛病维修，没毛病保养。    因为越来越多的先富起来的小资，逐渐选择了一家三口，开车回老家，或是自驾游，七天长假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前两天，二弟还打电话说，我同学程强，开着奥迪，长途奔袭两千公里，带着新娶的漂亮媳妇，回家祭祖去了。还专门回了趟复兴镇，在高高的老鹰岭上，燃放了烟花和爆竹，程家老少爷们全体出动，搞得隆重热闹。    程强在山城一家摩托车厂当技术员，大专毕业，学的是机械制造。    几年后，有了一笔资金，和厂长的女儿离了婚，自己到杭城，开了一家电动车制造厂，近些年发达了。    毕竟，摩托车速度快，车身高，一般人又掌握不了技术。因此，出事率特别高，尤其是那些17、8岁的小年轻，喝了点酒，还学那什么《头文字d》里，表演漂移和飚车，可人家是动画片啊！开的还是小车。    根据影视界男主角不死定律，连有九条命的猫咪都得拜他为师，更何况超现实浪漫主义经典题材的动画片了。    可咱，是脚踏实地的，活生生的人啊！    昨天上班，看到公司隔壁的摩托车维修点，一辆雄狮250摩托车，整个狮头都不见了，静静地伫立在冷冷的风中。两个少年车手，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环城公路赛车界的重大损失！    只可怜了，家中唯有此子的父母，双亲。    因此，速度慢，车身矮，操作简单的电动车，一时后来居上，成了宠儿。    “老大啊，你什么时候也能风风光光，把老鹰岭上咱家位置最高的祖坟祭拜啊！”    二弟如是说。    发达了，不回家显摆，就如锦衣夜行。可是，我会有这么一天吗？年轻时，有梦想是好的，但有些梦想别太当真，也许，穷其一身，也实现不了。    因为梦想，是你梦中才可以轻易实现的理想！    就像我，数学家肯定是当不成了，唯一自我安慰的是，咱还是天天和数字打交道。    “看看吧。”我淡淡地说。    看看天没有问题，还是多看看地吧。    “两件事，”吐出了一个烦恼的烟圈，吴总诉苦了。这人还算条汉子，从不抱怨，就算挨了批评，也不把气撒在部下身上。脸上，总是洋溢着阳光和关切，在公司口碑极好。    其名言是：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现在连他都发愁了，我意识到问题大了。但我依然沉默着，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倾听更重要。而且，有99999%的概率是，向你倾诉的人，仅仅是缺少一个守口如瓶的忠实的听众，而已。    善于沟通的人，一定懂得沉默。    “他母亲的，”两行白烟上青天后，他狠狠地说，“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搞下去，明年算是白干了嘛。”    在他愤懑、急促的叙述中，我才算明白了，新来的财务经理，那个吴总口中的小娘皮，秦岚，翻脸了，给她表哥付总裁建议，鉴于普陀公司利润率降低的太多，为了补回来，明年的材料采购要计算资金利息。    “哎，她财务经理联席会上不是承诺，明年不算资金利息吗？利息又是多少呢？”    我很诧异，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翻脸比翻书还快，利息20%”吴总余怒未消，“最可气的是，我说明年，根据销售部的预测，最多只能增长15%的销售，我们材料配件只需要4000万元。”    “是啊，我也测算过。”我点点头。    “可她说，你们怎么这么没出息，翻一倍都做不到？”吴总继续叫苦，“我想辩论，但付总裁在台上拿眼瞪我。”    接着，他说按照奖励比例，他的千分之55，明年他在销售增长15%时，却只能拿不到6万，减少了一半。    “其他公司呢？”我担心她是针对我，薄了她的面子，而报复整个子公司。    “其他公司10%，说他们今年利润率达标。”吴总无奈地说。    “我知道了，是冲我来的。”我突然很后悔，不该逞口舌之快，连累了朝夕相处的好同事啊！    以净利润为指标的年终奖，几个中高层的收入会因为内部利息的增高而大幅度降低，连带着，也会影响普通员工的年终收益。    因为，付总裁为了让员工增强主人翁意识，所有的员工都有一个比例和净利润挂钩，只不过，有高有低而已。    公司宣传部门连发了几期《路远文化》增刊，引经据典论述了“全员股东理念，是付总裁的独创发明，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激发了全体员工巨大的积极性和创造力，从此，劳资矛盾不复存在，公司大同。在大家都是股东的前提下，兄弟姐妹们亲如一家，必将在付总裁的带领下，创造公司更加辉煌灿烂的明天！必将把企业在5年内带入世界500强！最后，用陈子昂的诗作为结语：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挺佩服公司办公室主任的文笔，燕大中文系毕业的他，曾经随付总裁来公司检查工作。当时，哥们正忙着计算季度奖（每月扣发的工资，再还给大家），桌上一大摊表格，却被他要求收起来，因为“桌面不够整洁”，不符合公司卫生检查条例，最好一张一张地拿出来。    忙得焦头烂额的我当然不服气，说他白天不懂夜的黑。官司打到总部，还是曾总监为我说了话，加上付总裁那段时间，对我印象很好，也就不了了之。    我只是想悄悄地问一句，各位大大，既然我们都是股东了，哪怕您发一个公司盖章的股东证明也行啊。    还有，既然都划时代了，怎么没有《经济导报》或是《财经》这类最权威、最敏感的杂志，派记者来采访啊？最次，以您大主任的文笔，发表一下，我想也能挣个外快吧？    咱是来自小地方的井底之蛙，没见过市面，悠悠地问一句，就算每年15个子公司和1个直属车间，员工全部爱厂如家，不，是全都住在公司，每天23小时工作，每年30%的复合增长率，第5年的收入35亿吧，再吹大一点，年收入40个亿吧，可俺老乡的房产公司，今年收入就已经60个亿了，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已然是世界500强了？    老乡啊，你真，笨！    请读者朋友救救宝宝，帮忙查一下，世界第500强的年收入吧？第一，俺要重谢，请您免费在东海早点，鸡蛋或酱肉，随便您加；第二，鹅马上建议钱总申报500强，领回那大红奖状。    为我的第三故乡，东海，增光！    “哦？”吴总诧异追问，“何出此言？”    “财务经理联席会上，秦岚指责我们利润率最低，我申辩了几句，她可能记上了吧？”我简要地讲了一下，合理避税可不敢说，这是商业秘密。    总监也曾暗示我，每年春节前，财务最忙，不是因为计算年终奖，而是要按照付总裁的意见，对一些利润过高的子公司，进行账面利润调整，一定要下降到可以接受的水平，以保证公平。从而调动全公司的积极性。    子公司财务是垂直领导，我们财务人员，又被强调了“职业道德和保守商业秘密”，因此，可苦了那些不懂财务的干部员工，明明公司收入增加了30%还多，费用也不见长，可年终奖还只是象征性地增加了几百到几千不等。    有个别胆大的班子成员，质询总部财务部，也被以资金占用利息过高，因为银根紧缩，利率上调为由，搪塞过去。    于是，皆大欢喜，在全公司范围内，我们率先实现了同股同利，尽管我们还不是上市公司。    这一点就更不敢说了，要惹起罢工，就不好了。    “我说上次她和销售总监来检查，怎么不去你们财务部指示呢？”吴总恍然大悟。    “是啊，没辙。”我苦笑着说，这一招绝了：加大了利息率，让你利润降低，还可以批评你没有完成收入指标（掩盖了内部公司转移利润的暗箱），自己也觉得对不起再生亲爹付总裁（某子公司老总认的）。    季末利润指标没完成，我还可以建议吴总推迟某些费用的**回收（推迟费用确认）和采购成本的暂估（**没到，暂估，下月红字冲回。暂估时，适当降低单价可以减少成本），实在不行，还可以少量维修提前确认收入，下季度再减少应收账款。    吴总对我有恩，能帮就帮一点吧。    说破大天，这也不算多么严重违反公司财务制度。但，至少能保证大家前三季度都拿全工资吧。    “唉，”股东发出长长的叹息。可是，民营企业，也喜欢这么提虚劲吗？    “还有什么事啊？你不说两件事吗”？我深吸了口烟，每当忧郁时，深吸慢吐，会自我暗示，烦恼已经转眼成云烟。    “啊，对了，小娘皮狠啊，”吴总站起来说，“她说公司总部财务部预算超标，而年前又和相关部门有应酬，让我把四季度的总经理基金借给她。”    所谓总经理基金，是公司规定，按照每季末净利润一定比例计提的资金，由总经理支配使用，主要用于奖励突出贡献的员工或困难职工补助，按惯例，前三个季度一般用不完，就作废了。第四个季度的，各子公司都由总经理扣除规定开销后，一个一个谈话后发给大家，作为子公司老总，年终给大家发点小福利，一般也就平均每人1500元不到。    总公司也心知肚明，但只睁着一只眼。想想子公司老总也不容易，第一线的，辛苦不说，你总得给人一点财权吧。调动积极性也罢，培养亲信也好，反正权力是给你了。    “你答应了吗？”我还是有点紧张，不是说自己能领到多少，而是吴总前两天已经在每月的全员会上许了愿，今年的年终车马费，只多不少。    “奶奶个熊，能不答应吗？她说此事已通报总裁了。”吴总沮丧地说。    “完犊子了。”常和隔壁财务经理，东北人吹牛，我也有点大碴子味了。    “这可怎么办呢？”吴总焦虑地在屋里转来转去，凡事诚则立，信则成啊！这不眼看着要打自己脸了吗？    “你别转了，让我想想吧。”我还是很同情他。    “好啊，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他像溺水之人抓着了一根头发丝。    “这样吧，”我对他说，“从宏宇供应商那里想想办法，先付款给他们，然后，再叫采购员借回来，说好过完春节就还。”    “那怎么补上呢？”不专业的就是没办法，你得和盘托出，而不是点到为止。    “一季度的总经理基金先预提，再找几个人以困难名义，先借出来，然后，按月考核奖金推迟到二季度再发，反正咱二、三季度奖金也用不了那么多，到四季度还不是作废了。”    “好办法，我还在为这10万元发愁呢。”吴总豁然开朗。    “可是，这算不算违反公司制度啊？”隔了会，他又有些担心。    “我研究过公司财务制度，奖金有详细的标准，但是困难补助没有，只说由总经理办公会议酌情决定。还有，总经理基金可以按月预提，季末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我笃定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谢天谢地！”吴总拍了拍胸口。    “别急啊，最关键的是两条，”看他要走，我赶紧提醒，“第一，采购员如果写借条，可能有吃回扣的嫌疑，咱不能害了他，你得换人写；第二，总经理办公会上，你把名单给我，由我在会上提出来，以免别人说你认人唯亲。”    “太谢谢了，哥们。”吴总千恩万谢。因为我来的时间不长，加上办事公道，又没有心腹，我的提议一般都是全票通过。哎，豁出去这张还算正直的脸了。    反正也是为大家，又不是我一个人揣腰包了（后来发的时候，因为看到一个工友几年没回家了，儿子又在老家生病住院了，我就当着工程部经理和刚好走进来的玉静香的面，把我分到的2000元，给了他。这也让后来的官司里，我无罪释放。哎，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到，时候不到，善哉！）。想想大家都不容易，养家糊口的，特别是工人兄弟们。    “还有，一定要选靠谱的人，并说明这么做的意义，从道义上打动人，而不是靠哥们义气和威胁哦。”我又叮嘱了一句。    第二天早上，总经理办公会议胜利召开了。    等所有事项研究完了，吴总照例问一句，“刘经理，你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散会。”时，我站了起来。    “我刚刚得到消息，有几个员工，家里有些突发状况，提请吴总和各位同事考虑今年一季度的困难补助。”    将吴总提前给我的名单和理由放在桌上，我开始煽情地讲述，他们各自的具体困难，仿佛在座诸位不伸出援助之手，那几个员工就年关难过，有的甚至会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的历史悲剧。    将到动情处，花静怡竟然都有些眼眶湿润了，她第一个表示了赞同。    我的提议全票通过，竟然没有一个人因为名单上都是吴总信任的人，而提出不同意见，因为大家，相信我。